朝阳从滚滚流云中升起,血红色,为天台山顶笼罩上一层朦胧的不祥光晕。
谦紫从月瑶殿的主殿三层的窗户往外看去,发红的云层上,零零散散飘浮着数十人,他们有男有女,或立或卧,却无一人与流云相触,竟是浮在云层上方,衣带飘飘,极尽仙风道骨。谦紫很羡慕这些本领超凡的人,以至于暂时忘记了恐惧。可当她把目光转向天台山顶的时候,舒畅的心情顿时消失殆尽。
天台山顶上,月瑶殿内与周边空地,但凡能立人之处,除主殿之外,都是花花绿绿的一片,那些依靠御物甚至是双腿来到天台山顶的人毫无美感可言,看上去像是一堆食腐动物,将月瑶殿的缥缈仙云破坏得荡然无存。
谦紫讨厌这些人,却也无可奈何,她虽年幼,可她明白,连月瑶殿主乌兰都要强颜欢笑面对的场面,她是只能私下里表达不满的,不能像对待鸟兽般随意驱逐。
“哼,都怪那只不伦不类的怪物。”小谦紫嘟起嘴,气鼓鼓地离开窗户,跑到二楼右侧的一个卧室中,在这里,一张柔软的棉床上,一只浑身雪白,羊身狐头,肩胛两侧长有双翼的动物正安详静卧。
“喂,老怪物,你倒是快些去指点一下那些想要变得打不死煮不烂的人呀,我们月瑶殿都快要被挤得散架了。”谦紫对着白色头颅左侧的小耳朵一通乱喊。
旁边的侍女见状,慌忙阻拦:“小祖宗,可不能对神尊白泽如此无礼。”
卧在棉床上的奇异生物,正是源荒最为尊贵的神兽白泽,有知晓天地万物之能,有关它的传说数不胜数。最近的传说,是三百多年前,昆仑天子穆周东游,得到《白泽精怪图》之事,虽不知真假,但传世《精怪图》所录一千二百五十种天地精异之形容特性,其间数种,与人间所知无异。以精怪图为引,寻得异兽奇精之人,亦不在少数。
今白泽临产,降临东越国天台山月瑶殿,惊得全殿诚惶诚恐,小心呵护,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引来源荒四方修行之人。他们有的御风而行,一日万里;有的御物而飞,速度非凡;而多数人,乃是舟车劳顿,跋山涉水,只为得到白泽指点,从此脱胎换骨,早日修得术之巅峰。
白泽睁开双眼,目光温和,并不开口,却传出人声:“小姑娘,这世间并非人人都值得点化,唯有有缘之人,才能获得我的点化。若非有缘之人,即便加以指点,亦是难有所成。”
“我不管,月瑶殿是我家的,我不喜欢那么多人挤在我家。”
“扑通”一声,谦紫身旁的女仆跪下,战战兢兢地说:“少殿主年幼无知,还请仙尊不要见怪。”
谦紫不服,想要反驳,却见跪着的女仆正瞪着她,只好作罢。
白泽双眼微微眯起,看上去像是狐狸的笑脸,传声道:“呵呵,借用宝地惹来麻烦,确实是老身之过,劳烦各位先出去,将门关好,我很快就出来。”
女仆听闻此言,立即起身,拉起谦紫便往外走,恭敬地将门关好。
“清逸师父,我娘怎么派你给一只动物做奴仆啊?也太丢你的身份了吧?”
“小丫头,你可不能这么不懂事,里面的可是天地无上之精白泽神兽,你如此不敬,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定会借着这个由头挑起事端,甚至可能惹来灭门之灾啊。”清逸一改方才的奴仆姿态,严肃地教导谦紫。
小谦紫被吓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气氛正沉闷中,白泽卧室内突然红光大盛,门被一股气旋撞开。
卧室内,只见白泽丰腴的腰际已瘦下一大圈,在它脚下,一枚红光流转的巨卵静立在被气旋刮乱的棉花中。
白泽起身,朝空中一跃,骤然消失在墙壁中。
“清逸师父,它哪里去了?”小谦紫惊讶得合不拢嘴。
清逸做嘘声状,说:“你听。”
窗外响起人群的喧哗声,许多人热情地喊着“白泽仙尊”,谦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之间窗外正前方三米处,白泽凌空而立,它的脚下,是数以千计的混杂着贪婪与炽热的目光。小谦紫感到浑身不自在,却仍想看个究竟,清逸从后面一把抱起她,小心地关上窗户。
“清逸师父,你看上去怎么如此紧张?”看着清逸严峻的面色,小谦紫顿时心生恐惧。
清逸不理她,快步一路从二楼走入一楼大殿后方,朝一盏油灯打出一连串手印,一块井口大小的地板无声移开,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莲花台。
“月瑶莲台!”谦紫惊呼一声。
“别乱叫,小心被人发现,”清逸在谦紫惊呼的瞬间捂住她的嘴巴,没有发出大的声音,“谦紫,你听着,古往今来,但凡得神兽白泽垂怜之门派,皆是惨遭迫害,无一幸免。”
“怎么会这样?它不是能为人指引迷津吗?”
“神兽白泽本身自然不会危害人,但门派之争,个人之斗,在这个世界时时刻刻都存在,你还小,不懂这些,总之你先离开这里就是了。月瑶莲台的法诀打出就会将你送到南海蛇灵岛,等事情过去了,我就接你回来。”
清逸抱起谦紫,放入莲台中,匆忙关上机关,口中默念法诀,突然,一道蓝光如利剑射入,打断了传送的启动。
“很抱歉,走不了了。”一个阴沉的男性声音在清逸腹中响起。
“玄商气王?”清逸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说,“我月瑶殿没有得到白泽仙尊的任何指点,将来也不可能坐大,与源荒列国大派相抗衡,你身为气术之王,又何必为难我们这样的小门派。”
“哦?你果真认为我会与你这样一个小小的月瑶殿计较?那你还是看看外面的情况再说。”
空气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月瑶殿主殿外的景象清晰呈现。只见昔日亭台楼阁,曲栏假山,黑松劲柏,全部被摧毁,一片疮痍。殿外白泽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众人疯狂攻击月瑶殿主殿。
“啊!乌兰殿主!”透过画面,清逸从横七竖八倒在月瑶殿主殿前的尸体中,找到了乌兰被血染红的干瘪尸体。她冲到幻象前,一股强大的气流将她掀起,往后翻飞撞在墙上,然后重重落下。
“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清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行泪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将凌乱的长发浸湿。
“因为白泽走了,它的后代却留给了你们,那些人中有几个挺有本事,没得到白泽指点,就煽动大家抢夺神兽后代。乌兰不自量力,试图阻挡,被那些比较厉害的人瞬杀了。”
“对啊,它产了一个破蛋,我还以为,它会带走这个东西的,野兽终究是野兽,哈哈。”清逸笑得有气无力,凄凉中带着一缕疯狂。
“可不能这么说,若不是它留下一个天障,将这里封闭起来,恐怕你也早已听到动静冲了出去,和那乌兰没什么两样了。虽然,它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保护它的后代。”
清逸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气流幻象中那些疯狂面孔身后飘然若仙的强者,冷笑起来,问:“你进来的目的,不是一个野兽的蛋吧?”
一张长满虬髯的方形大汉脸浮空出现:“我玄商气王虽比不得万人仰慕的天爵,但也没**到要靠一只动物指点才能在修行路上走下去。我来这里,是要她!”
语毕,月瑶莲台上方的地板在一阵密集风刃的攻击下化为粉末,里面的谦紫被气流裹挟着飞到玄商气王的头颅幻象前。
清逸猛然站起,身上白光大作,一股银色光辉如水柱般冲向玄商气王。
叮叮叮叮的脆响在主殿中回荡,银色光辉落尽,在地上化为一滩白色液体。玄商气王幻化出一只手,将白色液体捞起,神奇地捏成一朵白莲。
“我求你不要伤害她!”清逸声嘶力竭,泪流不止,“我们月瑶殿就只剩下我和乌兰的孩子了,我求求你。”越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
“不,清逸师父,他不会杀我的,你别这样糟蹋自己。”谦紫面色分外平静,全身虽被束缚,却泰然自若,丝毫不挣扎,也不畏惧。
玄商气王幻像中流出赞许的目光:“不愧是我看中的好苗子,如此年纪便能临危不乱,好,好,好!”
清逸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是说,你要收谦紫为徒,你要救她出去?”
“不只是我,你还必须带清逸师父走。”谦紫抢在玄商气王前接了清逸的话,她看向玄商气王,“我知道你没有理由救清逸师太,可我的亲人只剩她一个,若你不带她一起走,日后修行途中,我势必会心魔深种,若是走火入魔,恐怕于你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谦紫求您带清逸师太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