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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于是,“六科等科都给事中等官程文等,为明大法劾大奸,恳乞圣断早赐剪除,以安社稷事。职等窃惟祖宗设为刑律,以惩不恪,大小皆备而至重者,乃在於谋逆僭窃假诏旨、漏御情、大不敬等事,有一于此,必诛无赦,其防至严也。乃今有屡犯重条,无君不道,如司礼监太监冯保者,职等闻见既真,敢畏祸而不为皇上言乎?冯保平日贪残害人不法等事,万千难尽,姑从后论,今以其无君不道之甚者先言之。先帝升遐,人心不胜哀恸,而中外汹汹喧传,皆以为冯保所致。职等细访之,乃知冯保平日造进诲淫之器以荡圣心,私进邪燥之药以损圣体,先帝因以成疾,遂至弥留。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痛恨者。昔弘治十八年,太监张瑜误进药饵,致损孝帝,彼时公侯科道等官合本论劾,遂将张瑜拿问拟斩。张瑜犹是差错,而冯保则有心为之,情为尤重,此其必不可赦者一也。先帝久知冯保奸邪,不与掌印,保虽百计营求,终不能得。乃五月二十六日卯时,先帝升遐,辰时即传冯保掌印,岂非保自矫诏而为之乎?假传圣旨有条,此其必不可赦者二也。先帝升遐后一日,冯保即打出一报,内开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依三阁臣并司礼监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一时人皆抄报遍传四方,人心惶惑,以为司礼岂辅导之任,内官岂顾命之臣?此自古所无者,虚实未可知也。纵有之,亦是御清密事,岂宜明写在外,以令天下皆知?此不过冯保假此张大其权,使人畏不敢言,而因以肆其弄权之计耳。故使事之无也,又是假传圣旨,总使事之有也,亦系透漏御情,此其必不可赦者三也。陛下登极之日,科道官侍班,见冯保直升御座而立,皆甚骇异。出以访之,累朝近侍皆云自来无此,实自冯保今日起。夫御座者,太祖高皇帝之座也,惟继统天子登之。保是何人,乃敢俨然立于其上,逼挟天子而共受文武百官之朝拜乎?此自古所无之事,虽王莽、曹操所未敢为者。而保乃为之,不轨之心岂不可见?此其必不可赦者四也。凡此皆冯保今日大恶,而其敢于无君不道,一至于此。乃使之日在,左右专掌枢权,岂不可畏之甚耶?又据其素恶言之,保在先朝不恤,帑藏空虚,惟恣侈糜之导。鳌山一作,浪费不赀,其视邦财等若粪土。而凡私营庄宅,置买田产,则价值物料一切取诸御用监、内官监及供用库。内本管太监翟廷玉言少抗违,随差豪校陈应凤等拿玉库役,勒送千金,遂陷廷玉屈死刑牢。凡承运库宝物盗取无筭,太监崔敏尽知,此其耗国不仁罪之一者;徐爵、王杲系嘉靖年间问发逃军,保即收为腹心,事无巨细,听其拨置,贿虽锱铢,悉凭过付,寻为捏功,一升为锦衣百户,一升为总旗。以白丁之弟冯佑买功,升至锦衣大堂,又为伊侄冯天驭、冯天骐谋升锦衣千百户,家丁王贤、王才、王钦、张勋、邵淳等,皆以厮役滥窃校尉名色。若王贤者,又冒升百尸。此其窃盗名器罪之二者;每年圣旦、冬至、端阳三节,保辄思巧计乞升内使二百余人,每升太监一员,受银五百两;少监一员,受银三百两;小火者给牌赐帽,俱五十两;若升补各王府承奉,正则四千两,副则三千两,除珠宝罗段等物,名曰:‘见面土仪。’此其贩鬻弄权罪之三者;织染局铺户石金关领西十库银一十七万两,保即索受五千余两,张大受、徐爵各骗银一千两,仍差陈应凤等吓送金背钱五十车。又织染局匠役盗去蟒龙罗段共三百余疋,保既连赃捉获,乃索受管局太监陈洪银物二扛,暗将获赃送入,匿不以闻。此其贪纵罪之四者;如司礼监太监黄锦病故,管家梁经将锦所积玉器凡二食盒进上,保俱邀截,复吓银二万两,玉带蟒衣不可胜记。先是太监张永旧宅二所,价值五万余金,保恃强夺之,占作楼房,见存可究。又太监滕祥病故,遗有大青、大碌盈数寸许者,保乃逼伊侄滕凤送入私囊,复与太监陈洪争夺凤宅二所,庄田一处,价值十万两,因不可得,忿将陈洪陷害。此其吞噬疆御罪之五者;至若打死行凶内使,径弃尸骸,妄杀无辜妻孥,忍殃同列,并将太监陈宪坑下冤狱,亦皆人所共知共恨。此其荼毒凌虐罪之六者。夫以保负此四逆六罪,皆律法所不可赦者。以先皇长君照临于上,而保尤敢为如此,况在陛下冲年而幸窃掌印,虎而加翼,为祸可胜言哉!若不及今早处,将来陛下必为其所欺侮,陛下政令必为坏乱不得自由,陛下左右端良之人必为其陷害。又必安置心腹,布备内廷,共为蒙蔽,恣行凶恶,待其势成,必至倾危社稷。陛下又何以制之乎?昔刘瑾用事之初,恶尚未著,人皆知其必为不轨,九卿科道交章论劾,武皇始尚不信,及至酿成大衅,几危社稷,方惊悟,诛其人而天下始安矣。然是时武皇已十有五龄也,犹具此逆谋,况保当陛下十龄之时,而兼机智倾巧,又甚于刘瑾者,是可不为之寒心哉!伏乞皇上俯纳职愚,敕下三法司亟将冯保拿问,明正典刑,如有巧进邪说曲为保救者,亦望圣明察之,则不惟可以除君侧之恶,而亦可以为后人之戒矣。社稷幸甚,天下幸甚,职等不胜激切恳祈之至,为此除具题外,理合具揭,须至揭帖者。”

隆庆六年六月囗日,“吏科都给事中雒遵等为僭横宦官坏乱朝纲,恳乞圣明速赐宸断,以杜祸本事。职惟自古英哲之主,所以统一天下而无意外之患者,必彰法于几初而使人不敢僣,必制蘖於方萌而使人不敢横。方今司礼监太监冯保,僣窃横肆,坏乱朝纲,若不明法大斥其罪,则祸奉未除,其何以号令天下而保安社稷哉!职等谨以冯保僣横之罪,著且大者,为我皇上陈之。恭惟皇上方以冲睿之年嗣登大君之位,据今一时之举动,实系万方之观瞻,必近侍致敬,斯远人不敢慢也。始时能谨,斯将来有法程也。近于本月初十日,我皇上升殿登宝座,始即天子位。则宝座者,天子之位也,惟皇上得御之,以受文武百官拜祝。保不过一侍从之仆臣,尔乃敢俨然竟立于御座之上,不复下站殿班,是其日文武百官果敬拜皇上邪,抑拜冯保邪?皇上受臣下之拜,冯保亦受臣下之拜,无乃欺皇上之幼冲而慢肆无惮之若是也,岂仆从敬主之礼哉!其在殿陛之上如此,则在梓宫前可知矣;其在初服之时如此,则将来又可知矣。冯保僣横之罪渐岂可长哉!臣等又查祖制,凡宦官私宅闲住者,原无给米拨夫之例也。保乃妄奏闲住太监孟冲得月给米十石,岁拨人夫十名,是非僣乱祖制私作威福,敢于背先帝之恩,敢於挠皇上之法而大乱朝廷者乎?近日中外臣民相顾惊疑,啧喷私语,谓冯保操权仅数十日,梓宫在殡,辄敢眇视皇上,大肆更张,失今不治,恐不至昔年王振、刘瑾之祸不止也。皇上安用此宦竖而不亟置於法哉?臣等窃计制恶于未炽者,其为力也易,其贻患也小,若缓之制于晚则难矣。况保之恶为已炽乎?伏望皇上念祖宗之基业不易,保惩小人之罪恶不可纵,大奋乾刚,亟赐宸断,将冯保付之法司,究其借横情罪,大置法典,夺孟冲违例之给,勿事姑息,不少轻贷,庶恶本预除,而众心知警,初政肃清,而主势永尊矣。除具题外,理合具揭,须至揭帖者。”

隆庆六年六月囗日,“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等为恳乞圣明严遣奸恶中官,以清政本,以慰群心事。职等窃惟自古有天下者,壅蔽之患莫甚于中官。盖内外间隔,奸弊易生,一借宠颜,则纵肆大作,其拙钝无能者,其为弊犹浅;其狷巧不测者,其为患则深矣。此自古圣帝明王必慎于仆从之选也。职等窃见今之中官如冯保者,刚愎自用,险恶不悛,机巧善于逢迎变诈,熟于窥伺,暴虐久著,贿赂彰闻,此群情之所共愤,而昔年科道之论列屡申,先帝非不知之也。特以其逢迎窥伺之故,仅幸免圣世之诛,然终先帝之世不令其掌司礼监事,天下固有以仰先帝知人之明矣。兹五月二十六日卯时,先帝崩逝,辰时忽传冯保掌司礼监,大小臣工无不失色,始而骇,既而疑。骇者骇祸机之隐伏,疑者疑传奏之不真。举相谓曰:‘是果先帝意乎?’则数日之前何不传示,而乃传示于弥留之后,是可疑也。是果陛下意乎?则是时陛下哀痛方切,何暇念及中官,是尤可疑也。此其机巧变诈之用,诚有不可测者,即此推之,而其神通鬼秘,阳设阴施,又何事不可为也哉!《易》曰:‘履霜坚水。’至言渐不可长耳。冯保他恶未暇悉论,即其掌司礼监也,事涉暧昧,来历不明,其壅蔽专擅之渐已著,而其患有不可胜言者矣。夫司礼监系章奏所经行,而职等待罪该科,实与有检详章奏之责,倘此人不去,则阻抑留中之弊必不能免。与其一一执奏于后,以蹈不测之祸,而无补于朝廷,孰与其明言于今,以去未形之恶,而有益于先事,此职等所以不敢循默也。我朝廷法甚严固,无有中官于政之患。即有之,如王振、刘瑾等,随即败露,祸不旋踵。盖祖宗法制之森严,即其神灵之照察,孰有自作不典而能逃遁者哉?然当其柄用之时,未免浊乱朝纲,败坏士气,后虽诛戮,所损已多,使早听曲突徙薪之言,亦何有於焦头烂额之悔也?往鉴昭然,知几在早,况当圣明临御之始,正群情观望之初,奸恶如冯保者,若不早为摈遣,恐非所以慰先帝在天之灵,而答天下臣民之望也。伏愿皇上大奋乾刚之勇,将冯保特赐投摈,其所引用朋昵,若张奉等一切罢去,庶群枉之门塞而政治之本清,其有光于初政者不浅也。伏乞圣明留意,为此除具题外,理合具揭,须至揭帖者。

隆庆六年六月囗日,又有十三道御史刘良弼等公本劾保。缘科本皆具揭内阁,而道本未具揭,故不录疏上。保见人情如此,恐百官面奏,卒难收拾,令徐爵于荆人问计。荆人曰:“勿惧,便好将计就计为之。”而侍郎魏学曾即诣荆人言事,荆人方假病不出,使人语曰:“有言第写帖来。”于是魏即写一帖云:“外人皆言公于阉协谋,每事相通,遗诏亦出公手,今日之事公宜防之,不宜卫护,此阉恐激成大事,不利于公也。”此盖忠言,而荆人大恐,随大怒,以为攻阉者攻我也,阉败我必继之矣。遂回魏札云:“此事仆亦差人密访,外间并无此说,今公为此言,不过欲仆去耳。便当上疏辞归,敬闻命矣。”魏正直故进忠言,乃遂忤意,自是遂成仇隙,嗾人劾之至今未已。且语人曰:“高老之祸,魏子激之也。”本情露矣,乃遂嗾保去我,将科道本勿令上见。是夜开东华门,徐爵、姚旷凡三四往来定计,遂捏写旨意,封付徐爵持入令行之。十六日早,拱在阁,荆人称病不出,有旨召内阁五府六部,众皆至,荆人独迟,使者旁午于道,既乃假病状扶曳而入。予不知其计,谓曰:“今日之事,必是为昨科道本,有问我当对,我必以正理正法为言,言必忤意,公可就此处,我去则无事矣。”荆人佯曰:“公只是这等说话。”于是太监王蓁捧圣旨出,各官皆跪,蓁曰:“张老先生接旨意。”荆人接受展阅,则内开云:“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皇帝圣旨,说与内阁五府六部等衙门官员:我大行皇帝宾天先一日,召内阁三臣在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亲受遗嘱,说东宫年小,要你们辅佐。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管,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高拱便著回籍闲住,不许停留。你每大臣受国家厚恩,当思竭忠报主,如何只阿附权臣,篾视幼主,姑且不究。今后都要洗心涤虑,用心辨事,如再有这等的处以典刑。”皇上既在幼,而保又文理不通,此旨词语通顺无滞,是谁为之也?一览自可知矣。于是,各官骇愕,皆叩头起,拱复独叩头以出。是时九卿皆欲上疏明此事,或曰总上一疏,或曰各衙门自上一疏,议方未决。荆人恐踪迹发露,当有后祸,乃复称病不出,而令人扬言曰:“张老未出,阁中谁人票旨?”随又托心腹人扬言,恐以祸福,众本遂不敢上,而荆人欲掩饰其事,乃自上疏。“大学士张居正等乞慎举措,鉴忠直以全国体,以成君德事。本月十六日,该司礼监太监冯保,传奉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皇帝圣旨,说与内阁五府六部等衙门官员:‘我大行皇帝宾天先一日,召内阁三臣在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亲受遗嘱,说东宫年小,要你们辅佐。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管,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高拱便著回籍闲住,不许停留。你每大臣受国家厚恩,当思竭忠报主,如何只阿附权臣,篾视幼主,姑且不究。今后都要洗心涤虑,用心办事,如再有这等的处以典刑。钦此。’臣仪卧病不能赴阙宣谕,除抄白传示外,居正方自天寿山覆视陵地回还途中,触帽盛暑呕泄泻,已注门籍调理。忽闻传宣,力疾扶掖趋至会极门,钦奉前谕,臣不胜战惧,不胜忧惶。臣等看得高拱历事三朝三十余年,小心端慎,未尝有过,虽其议论侃直,外貌威严,而中实过于谨畏,临事兢慎,如恐弗胜。昨大行皇帝宾天,召阁臣三人俱至御榻前,亲受遗嘱,拱与臣等至阁,相对号哭欲绝者屡。每惟先帝付托之重,国家忧患之殷,日夜兢兢,惟以不克负荷为惧,岂敢有一毫专权之心哉?夫人臣之罪莫大于专权,拱读书知礼义,又岂敢自干国纪,以速大戾?正缘昨者阁疏五事,其意盖欲复祖制,明职掌,以仰裨新政于万一,词虽少直,意实无他。又与臣等彼此商确,连名同上,亦非独拱意也。若皇上以此罪拱,则臣等之罪亦何所逃?仰惟皇上登极大宝,国家多事之时,正宜任使老成匡赞圣治,岂可形迹之间,遽生疑二?且拱系顾命大臣,未有显过,遽被罢斥,传之四方,殊骇观听,亦非先帝所以付托之意也。伏望皇上思践祚之初,举措当慎,念国家之重,老成可惜,特命高拱仍旧供职,俾其益纾忠荩,光赞新政。不惟国家待大臣之体亦足见,皇上知人之明始疑而终悟,当与成王之郊迎周公,汉昭之信任博陆,后先相望矣。如以申明职掌为阁臣之罪,则乞将臣等与拱一体罢斥,庶法无独加,而人皆知儆矣。”疏上乃捏一旨云:“卿等不可党护负国。”付徐爵封入内,票发出。盖以见众无本者,公论不与我也。独有本者,彼尚从厚,前事非己出也。不惟掩饰己事,且以归过于君,抑且以事归冯保。脱后日有祸,令保当之。今即解使去,已而保犹不之悟也。上既在幼,保文理不通,“党护负国”,岂保所能言者?盖止知自饰,而不知踪迹之露,翻有不能掩者也。次早,予辞朝即行,荆人来顾曰:“我为公乞恩驰驿行。”予曰:“行则行矣,何驰驿为?”且讽之曰:“公必不可为,此独不畏党护负国之旨再出耶?”荆人曰:“公到底只是如此。”然彼非为我,盖作门面,使天下以为我行,非出彼意,故虽厉色力止,而彼竟上疏不令予知也。语竟,予遂行。不备威仪,觅一骡车载以行,道路之人见之多流涕者。又一本,“昨该原任大学士高拱钦奉圣谕,回籍闲住。查得旧例,阁臣去任,朝廷每每优加恩礼。今拱既奉旨闲住,臣等未敢冒昧请乞。但拱原籍河南,去京师一千五百余里,家囗重大,不得一驰驿而去,长途跋涉,实为苦难。伏望皇上垂念旧劳,不遗簪履,特赐驰驿回籍。在拱感荷皇上高厚之恩,在朝廷犹存待辅臣之体,臣等同官亦为荣幸。未敢擅便,谨题请旨。”奉圣旨:“准驰驿去。”至真空寺,有亲故以饭相送者,予下车见一吏持文书随入,予问何人,是何文书。吏云:“此老爷驰驿勘合也。张爷已票旨,准驰驿矣。本部即写勘合伺候,待旨下即送上也。”予笑曰:“安知上之必准乎?安知再无党护之说乎?而豫写勘合以来,则其理可知矣。”夫欲上本救我,则上本救我;欲言党护负国,则言党护负国;欲乞驰驿,则乞驰驿;欲准驰驿,则准驰驿。俗言又做师婆,又做鬼,吹笛捏眼,打鼓弄琵琶,三起三落任意搏,播弄君父于掌中乃至此也。拱乃北向祝曰:“吾皇虽幼,然聪明天纵,出寻常万倍,愿天地鬼神祖宗先帝之灵益加启发,早识奸谋,勿使为社稷之祸,拱虽万死亦甘心。”祝毕,遂出登车。魏确庵云:“不可,既有命驰驿,公安得如此行?”予悟谢曰:“吾知荆人所为,故不用也。然既称君命,则安敢不受?”遂乘传行。是时大学士高南宇在病间,闻予去大惊,因呕血三日而死。人情汹汹,科道官各具本欲言,荆人乃只称病不出,科道以阁中无人姑待。而荆人出则即语科道曰:“今后内边事不要说他。”众方观望,而荆人已上揭帖考察百官。既命下,则科道皆听处分,谁敢声言?于是,但异己毫发者悉去之,一网打尽,而留者又示恩以收之。且既经一翻风雨,人皆以见留为幸,而前事不复说起。而彼则引用奸党,布满朝廷,尽反我所行之事,笑吟吟掌定三台印,里迎外合,挟天子以令诸侯,乾坤世界任其翻弄,无复谁何之者。而予归即深居避咎,不复闻知之矣。予既归,客有过知其事者问曰:“方科道欲有言攻张,时公亦可以复此怨,乃力为之解。今乃卒为所谋以归,得无悔乎?”予曰:“吾何悔?使我当时为和解取容,今为所卖则悔也。然我彼时为先皇病笃,恐苦先皇心,故宁受吞噬,而不敢以此戚先皇也。今吾顺以送先皇终,而曾未敢苦其心,则吾本心已遂,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悔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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