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屿瘫坐在地上，疲惫的微笑着，尽管喉咙上还悬着柄血红色的利器。
白皙的脖颈上，因为咽了口水来湿润干涩的会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立即有一道血痕出现。
谢寒屿明确感觉到法力和精力被吸走一些，原来这是被动状态，无聊的这样想到。
血液沸腾的状态也解除了，身体就像是潮汐退去的沙滩，留下了千疮百孔的隐痛。
“出了很多汗呢……”谢寒屿无所畏惧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不仅是刘海湿漉漉的，好像眉毛都有水珠。
“站起来，再打。”夏爝收起剑，反持在身后，精壮的上身画着不死鸟的图案，正发出妖异的光彩。
“都已经黔驴技穷了，还怎么打？”谢寒屿自嘲一声，扶着软绵绵的膝盖想要站起来，却已经连脚趾都使不上力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胃疼的厉害，一抽一抽像有针在扎，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你应该还有一个鬼神化，用出来吧！”夏爝见他总是站不起来，就伸手把他拎直了。
谢寒屿低头，扶肩不语，在夏爝看不到的地方，目光黯淡着。
不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是猜的而已。
“怎么了？有什么限制不能用吗？”
“不想用，因为它让我的世界观产生了混乱，我还没有理清楚！”谢寒屿一字一顿，认真而诚恳的说道。
夏爝盯着他琥珀色和魅紫色的眼仁，本来以为是推脱的话，但那眼睛中明明白白的写满了认真。
他难以置信的笑了，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少大笑而有些不自然，说:“你读书读傻了吗？难道有文化的人都在烦恼这种无聊的事情吗？”
“这并不无聊！”自己所纠结痛苦的东西在别人面前成了笑料，这件事谁都不会开心。
“我们所有的选择都是在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指导下进行，如果不好好理清楚，怎么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一定要做出最好的选择？不，等等，这个世界上难道有最好的选择吗？人生难道有正确的选项吗？”
“人生当然有正确的选项，只不过那选项不止一条，最后通往的幸福结局也不止一种。如果浑浑噩噩的活着，最后只会在无奈和痛苦中沉沦！”
说了这么多，夏爝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不耐烦的横起利剑。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正确，我只知道你现在是在自我禁锢，这就叫做正确吗？好了，快点用出来，要不然我就先杀你，明天再杀了苏琉白！”
他的眼中有杀气在凝聚，谢寒屿知道，即使这件事很疯狂，夏爝也有决心做的出来，哪怕只是为了高兴。
谢寒屿的身体还是酥软无力，内心也陷入了挣扎。
他是真的很不想用那个鬼神化，因为真理是依附于现实而存在的，这个鬼神化就是在混淆和破坏现实。
真理！真理！真理！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就像一个愚者一样活着，不再去思考这些与现实相连甚少的形而上学问题。
他早就察觉到了，自己正在给自己编制一个华美而虚伪的囚笼，那囚笼里的诱饵，究竟是求知欲还是优越感却不得而知。
一次，就一次！
说不定自己能窥见出路，说不定自己就此挣脱囚笼。
“如果我用了另一个鬼神化，你是不是放弃这种疯狂的想法。”
“这要看你表现出来的水准了。”
“那么你看好了！”
谢寒屿屏气凝神，身体慢慢的悬浮起来，破破烂烂的深蓝色睡衣被风吹的飒飒作响。
大量的银光溢出，然后如流动的发光水银般汇聚到右眼。
黑暗的赛场上，他就像一颗最闪耀的明星。
“鬼神化——勘破现实与幻想的次元之瞳！”
谢寒屿睁开眼睛，这样说道。
现在他左眼是妖异惑人的魅紫色，右眼是神秘剔透的银白色，两种鬼神化的力量交织着，让他看上去如真似幻。
“既然有这种强大的力量就用出来，扭扭捏捏的显得多蠢？现在就让我见识一下吧，能颠覆你三观的鬼神化！”夏爝蓄力以待，剑上的血红色更加妖冶。
谢寒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两种瞳色的眼睛不知为何特别有魅惑力，像是要吸走灵魂般的深邃。
“零次元——欺诈治愈！”
法诀默念后，银光一闪，谢寒屿的伤势就全部都恢复了，就连衣服的破洞都修复了，崭新崭新的。
夏爝眯起了眼睛，不仅是伤势，好像连法力和精力都恢复了——就在刚才的一瞬。
世界上有这么强大的治愈术法吗？
“是幻术吧？你现在应该并没有真正的治愈——我说的对吗？”
既然夏爝想知道，谢寒屿也就打算告诉他，毕竟现在是求人的状态，他不觉得几乎没有好好修炼过相关术法的鬼神化会让战局逆转。
“首先，我现在的状态的确是满血满法，如你所见就连衣服都修好了；然后，这个状态是由幻术投射到现实构成的，也就是在幻境中健康的我投影到现实；最后，一旦解除幻术，我的伤势会恢复甚至加重。”
“也就是说，你用幻术欺骗了自己的身体？”
“不，是欺骗了现实！”谢寒屿正色道，“这个鬼神化最关键也是让我无法接受的地方，就是它能把幻想中的事物转换到现实中，变成实实在在的东西。”
“……这不是很强大的能力吗？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抱着金山当火山，不是一般的无耻和愚蠢。”夏爝终于也感觉到自己的三观被冲击了，不过不是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鬼神化，而是被面前这家伙的愚蠢。
“植物靠叶绿素吸收光来光合作用，而我可以制造出用叶绿素发光的植物，而这种植物在现实世界中没有天敌，可以无限的生长；世界万物都在重力的影响下，所谓的无重力和反重力其实也是重力法则的一种体现，而幻想世界中可以有脱离重力法则的物体；明明只是小说中的幻想人物，但是变得越来越具体最终可以出现在现实世界……”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花了这么多时间来寻找和学习真理，但幻想世界的无序与混乱却可以以我之手降临到这个世界，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虽然现在能投射到现实的东西还很有限，但随着实力的增长，肯定会有越来越颠覆的东西出现……”
说着说着，谢寒屿抱头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蹲了下去。
紧闭着的眼睛，视线是一片黑暗。
在幼时就建立了寻找真理的信念，却成了真理的摧毁者，这种事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信念，会不会好受一些？
他现在就像一个虔诚的苦行僧，突然得知自己是一个弑神者一般，整个世界都在坍塌崩溃。
不信宗教的人或许会觉得信徒都是愚蠢的疯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就献上了自己的所有，哪怕只是被凡人利用欺骗。
但是信徒的内心世界却因为心中神明的存在而变得坚韧，真理就是谢寒屿心中的神明。
就是倚靠着这种信念，他才能保持着健康光明的心理成长的现在。
夏爝不言不语的抬起了谢寒屿的头，他的手指是冰冷的，指尖却不知为何灼热异常。
滚烫的点着他下巴的肌肤，几乎像是要烧出戒疤的灼热，握合也越来越有力。
然后夏爝甩了他一个耳光。
好痛！就算被剑切开骨肉都没有这么痛过，打的是右脸，左脸不知为何也阵阵潮痛，这疼痛一收一缩，随着心跳而摆动呼吸，简直就像有生命一般。
昏暗的光线下，谢寒屿看不清夏爝的眼睛，声音倒是听的清楚。
“简直可笑！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有这种能力吗？实话告诉你，类似的能力我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了，前两个都是爽快的白痴，都已经幸福的死在了我的剑下，你也要死吗？”
“你以为这个世界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奇怪东西就崩溃吗？这个世界上奇怪的术法那么多，甚至穿越时空，复活死人，创造灵魂都可以做到，你在这个混沌不清的世界讲真理，有病吗？”
“我就不说你庸人自扰了，你自己肯定也思考过这种问题。我最后只想说一句话，你给我听着！”
夏爝揪紧谢寒屿的衣襟，强迫他正视自己的眼睛，两个人靠的太近，就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温热的气息喷到了谢寒屿的侧脸，让他有些害怕。
他听到夏爝这样说道，恶狠狠的，却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温柔。
“如果现实世界崩坏了，那一定是我干的，还轮不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