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微风带着远方山头逐渐消融的冰雪气息,抚摸植物的春芽,拂醒大地的春色,萌动人们的春心。
欧阳倩和林默远远的走在前面,我们四人在后边保持距离,谈笑风生的跟着。出了学校两三里地,她们才会在一个行人稀少、不显山露水的角落处驻足等待。然后洛飞牵着欧阳倩的手,林默挽着徐麟的胳臂。这是校园约定成俗的规矩。严格来说,到了高三其实已不算是早恋了,但为学生的前途着想,学校还是有明文规定禁止谈恋爱的。
尽管这一条规定的威力只能辐射校园外方圆两三里地,但大家还是口是心非的遵守着,仿佛小心呵护着一直呵护自己的母爱,即使淘气,也不忍公然破坏。等到走出雷池的边界,你大可脚踏两只船,一脚奔着前途,一脚踩住幸福。比如洛飞和欧阳倩,徐麟和林默。
当然这种规距也肯定是扼杀了很多的甜蜜和幸福,至少会扼杀很多甜蜜的回忆和幸福的曾经,比如冯速。他一直对这条校规大肆菲薄,虽然洛飞和徐麟之前都说他的幸福其实是因他的懒惰而自杀掉的,但他今日碰到了王婧,抱怨也就终于变得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了。试想假如校规中有赞同支持自由恋爱这么一条,他一定化身成勇敢的飞蛾,扑向熊熊燃烧的爱情之火,轰轰烈烈谱一曲生命之歌,才不会像现在这般窝囊和苦恼。至于在那样的环境下,王婧是不是早已名花有主,他却懒得去想。
平时冯速和我总会在两对恋人身后相互取笑嬉闹,犹如一对另类的恋人,今天却因为一个人的影子将我们隔阂开来。尽管我看不到,可它却强力无比的驻进了冯速的心中,冯速定是将心门关闭了起来,独自偷偷的欣赏并不断恳求着,这才破天荒的沉默起来,忽略了整个世界的存在,包括我。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境遇,所以我沉默着冯速的沉默,忧伤着冯速的忧伤。
空气即使凝固,幸福的人也是理会不到的,欧阳倩回头看了我和冯速一眼,格格的娇笑起来:“你俩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太不正常了吧?”我用手横过胸前,指了指冯速,示意不正常的是他,不包括我。洛飞笑着:“冯速,还在想着你的班花哪?王老师要是知道你惦记她家闺女,非用黑板刷砸破你的头不可,死了这条心吧。”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只是对冯速来说比较困难。”欧阳倩仰视着洛飞,说。洛飞比欧阳倩高了大半个头,最享受的就是两人并排走在一起的时候,欧阳倩看他时,眼神中会带着崇拜。至少洛飞是这样觉得,他也不止一次这样说过。
“嗯,有办法,比命长呗。就像韦小宝说的那样,就算你嫁十八嫁,第十九嫁也要嫁给我。”洛飞阴阳怪气的说。欧阳倩甩了一甩他的手,却扔紧紧握着:“去,说得这么难听。”“倩倩,有什么办法?再困难我也要试试。”冯速不理会洛飞揶揄,追上去问。
洛飞看欧阳倩停了下来,连忙说:“别。你还真别给他出什么主意让他犯傻,他要是惹毛了王老师,咱们这一群人都要遭池鱼之殃。”欧阳倩说:“没事,他做不到的。”洛飞一张脸拉了下来:“咱们俩好好说我们的事情,你老掺和到别人身上去干嘛?再说他这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你犯得着这么热心吗?弄得你跟他妈似的。”我看欧阳倩一张脸马上晴转多云,说不定又得跟洛飞闹起来,忙上前解围:“好了,冯速也就跟王婧见过一次面,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大家别这般劳神费力了。”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冯速挺了挺身子,一本正经的说。见徐麟和林默在一边偷偷的笑,又说了一句:“我真是认真的。”脸上益发严肃起来。洛飞不再理他,拉着欧阳倩便走。
好赖终于到了嘉年华,洛飞接过徐麟的会员卡,定了一间中包,点了茶饮瓜果,拍着冯速的肩膀说:“好啦,别死气活样的。哥知道你只要一唱歌,过了今晚,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进了包间,冯速见到话筒,眼睛里都放出光来,立即便抢一只在手上,忙不迭的去点了几首歌,似乎所有事情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徐麟也要去点歌,冯速一把挡住他,对着话筒说:“今天哥们失恋,你们要安慰我,得先让我唱痛快了你们再唱。”“滚一边去,”徐麟指了指包厢角落:“那里才是你的地方。失恋的人是要躲在角落里哭的。”冯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失恋,我高兴。等你们失恋了再来找我哭吧。”立时招来欧阳倩和林默的一片骂声。
洛飞扬了扬手,手里握着另一只话筒,摆个胜利的姿势,说:“你尽管点,你点的我也会唱。”我和徐麟一人搭住洛飞一边肩膀,手指也摆出V字,冲着冯速大喊:“我们也会。”
时间在嘶吼中飞逝,青春在呐喊里燃烧。这是我们的聚会模式,几乎每个学期,我们都要有两三场这样的彻夜欢唱,即使唱到喉咙沙哑,喊到声嘶力竭,吼到歇斯底里,仍然兴犹未尽,仍然不肯罢休。欧阳倩和林默毕竟是女孩,虽然也陪着我们疯,但每次到凌晨的时候,她们就会犯困,然后相拥着抱在一起,斜斜的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任凭我们四人咆哮得地动山摇,也震不醒她们睡梦里的温柔。
清晨是喧闹的开始,我们却恢复了安静。洛飞和徐麟各自叫醒自己的那一位,大家用冷水洗去一脸的疲惫,如回光返照般精神起来。出了KTV的门,晨风一吹,兴奋劲又提了上来。洛飞一拍冯速的肩膀,说:“怎么样,我早说你一唱歌,今天又是一条好汉吧?”冯速耸动肩膀,将他的手掌抖落下去:“哥一直都是好汉好吧?”洛飞在他肩膀擂了一拳:“这才是咱们411的冯速嘛。”冯速笑了,说:“倩倩,你昨天说还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欧阳倩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一时没回过神来,瞪着疑惑的眼睛问:“啊?”
“我说你没完没了了是吧,还提王婧的事,你非要见到黄河才死心?”洛飞说。他提到王婧的名字,欧阳倩却想起来了,说:“是有法子啊,可是太困难了,你办不到。”“你倒说说看。我下半生的幸福可都捏在你手里了。”冯速脸上的神情已没有了昨日的急切,说话也是平平淡淡,洛飞见他并不是很认真的模样,也就不多说了。
“她妈妈不准她在中学谈恋爱,可到了大学她妈妈还管得着吗?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你摸准她报考的学校,跟她考同一个学校不就行了?”欧阳倩认真的说。
我和洛飞、徐麟相互看了一眼,突然间三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徐麟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洛飞则捧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跳着,我蹲在地上,笑得气也喘不过来了。这是我们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我们都知道冯速的父母是国家公务员,他念完高中后就会去捧政府的金饭碗,工作和关系他父母都已经安排好了,听说他一毕业之后,学历就会莫名其妙的变成大专。这些我起初听起来觉得像天方夜谭,但洛飞和徐麟都说改动学籍学历和户口资料容易得很,我后来也就深信不疑了。他之所以懒,就是因为他的路早就由家人铺好了,没有一点后顾之忧。正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中间一大段过程便省略了,什么习题、考试,仿似他就是一个外来的观光客,这一切学生该做的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他的任务就是上课走神,放学走人。要不是学校是寄宿制的,我估计一年都难看到他一回。
这样一个无所事事混了两年多的人,在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居然要他跟学习优异的王婧去填同样的志愿,报考同样的学校,怎么不让我们笑得前俯后仰?难怪欧阳倩一直都这法子说对他而言很困难。这何止是困难,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行啊,这事好办。”冯速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下把我们三个震住了。我们三个停住了笑,都走近过来。“好办?”欧阳倩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了。“我叫我爸去找洛飞他爸去。”冯速平静的说。“滚一边去,你想让我爸犯错啊?”洛飞不干了:“再说我爸和你爸也没在一个体系中,他们也不认识啊。”冯速想了一想,说:“我问一下我爸妈,看他们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你还真以为演电视写小说呢?相信有一见钟情刻骨铭心非卿不娶至死不渝的事情?就你,明天就把今天说过的话忘记了。”我说。
“还真有!”欧阳倩手指点了点我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说:“等你哪天也为了某人动心,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