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深,一人两鬓微霜,束发无冠,身着鹤氅,披着绒裘,双手合于袖中,立在门外,看那鹅毛大雪满布苍山,不时凝视若有所思。只见那人伸出手来,接着雪花,奈何血热雪寒,遇之则融,正当时那人高声道:“清风,茶还没煮好么?”只听屋内,传来一童子声音道:“先生,用的是雪水,老姜,陈皮,烹的是滇南的陈茶,您多侯一阵。明月,已然去拿焦尾去了。”“啰嗦!多放些枣就是了,把重阳采来的茱萸放些,老姜陈皮要煮到什么时候。”“先生您就是难伺候,昨,扶摇子先生来,我和明月煮的碎叶,配的酒酿浮沉果,您说不是待客之道,今早二先生和三将军来,温的三十年的绍兴黄,烹的鹿肉,您说太客套,兄弟相聚柳林一壶,牛肉三斤就是了,午间给您用胡麻煎饼,鸡肉毕罗,您说那是蛮夷的吃食,您看看滴漏都半更天了,明月把床都给您温好了,我正生碳盆呢!您就说要赏雪抚琴,抚琴就抚琴吧!琴拿来您弹就是了,又要让我煮茶,壶里不是才添的热水,您还要现煮。”“泼才,让你干点活你就忒的聒噪,看看人家明月乖乖的拿琴去了。”“您还说呢!那小子去书房拿个琴,拿了半个时辰了都,我这茶马上就好,他还没来。”正说话时,只见一小童,抱着琴囊打着哈欠,道:“滚滚滚一边去,我才去一刻功夫你就告我黑状,先生您别理他,这小子欠揍,晚上我替您揍他。”只见那人,一捋长须笑道:“为何是晚上啊?莫不是你俩???”明月摆好焦尾,羞道:“您老就一天没个正行,心里都是些龌龌龊龊,我去给您拿凳子。”“哼!他老人家要有了正行,王将军都不迷路了,宗袁先生都不装死了。”那人一脸无辜道:“先生我偶尔也能正经一回。”这时只见清风拿来茶盘,端在一边道:“是是是,您老说的是,二先生说了,您老十年正经一次。谁知道您去年五十一的时候,征西域时正经过了,下次估计就要到九年以后了。”只见那人一时语塞,急道:“明月,再搬个几案来。”未候多时,只见明月搬来,矮凳,几案又取幞头一个,与清风一道收拾齐备,接过绒裘,立于一侧道:“高山,流水,听腻了,今天瑞雪漫天,不多时梅花也就开了,先生弹颜师古的《梅花引》吧!”那人正带着幞头喃喃道:“也不知谁立的规矩,衣冠不整不可奏琴,当年我见皮子奏琴,也没冠带。哦!《梅花三弄》是吧!先倒碗茶来、”清风一旁,倒出茶来,那人举起茶杯一品道:“差了些火候,姜味出来了,陈皮的酸甜气还不够。”“您就凑活着喝吧!马上一更天了。”“出息,出息,治大国若烹小鲜,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叶知秋,见微知著,以小观大。”“您别背您的四字经了,下次我改。”
那人这时递过茶杯,捋须闭目。手把瑶琴低首弹《梅花三弄》,先是溪山夜月,才到梅花一弄叫月,声入太霞之时,只听院门外,有人高声道:“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这声音虽然洪亮,却透着几分沧桑。那人停住手中瑶琴,谓明月道:“来者是客,明月速去开门。”明月两步跑到,院门道:“是那位大人,夜深到此?”“非是大人,只是沙门一老僧耳。”明月大声道:“先生是个和尚,让他进来么?”那人起身道:“我不是说了来者皆是客,速速请大师进来。”明月这才打开院门,只见一白髯老僧,在这雪夜,破衣烂衫,身后背着个烂斗笠,身上挎着个口袋,一手拄木杖,一手抱着个襁褓内有一婴孩也不哭闹,也不知是男是女,做礼道:“阿弥陀佛,小哥,你家先生可在。”明月那里见过这种人,一时无话,清风见状道:“还请大师速速进来,屋前立着的就是我家先生。”那老僧口称打扰,就进得院来。明月这才关上院门,那人一见老僧进院,紧走两步道:“不知,大师在那个庙中挂单,来我山上所谓何事?”老僧道:“夜深雪寒,容贫僧,屋内答话。”那人引着老僧,进入屋内,清风,明月收拾,琴,茶,几案。老僧进屋,将孩子放在椅上,跪地道:“相爷,救命!”那人连忙扶起,道:“在这宁虚山上,没有相爷,只有宁虚先生,大师快快请起。”待老僧坐好,那人道:“大师,只说救命,到底是救谁的命?如何个救法?还望大师明言。”清风,明月此时已然斟好茶水,生好碳盆,立在那人两侧。老僧急咽了一口茶道:“不瞒先生,是救这孩子,贫僧是这宝鸡县陈仓山普贤院的苦行僧人,五日之前贫僧托钵乞食至汉中,遇到个姑娘也就二八年纪,孤身一人抱着个孩子,窝在土地庙里,贫僧见她可怜就把早间讨来的米粥给她吃了,待贫僧午间念经已毕,睁开眼时这姑娘已经不在了,留下了孩子还有十文钱,旁还有一块白布,上面用血写着这孩子的生辰和凤翔府宝鸡县宁虚山张缙几字,贫僧原想带着这孩子,回寺中再做打算,不料这孩子一直没有动静,气若游丝贫僧找了郎中,郎中说先天不足不能养活。贫僧知晓宁虚山是先生居所,缙公子是您的长子,只得一路讨要米粥喂养于他,疾行来求先生救他。”其实老僧说道宁虚山张缙几字的时候,那人便已经去襁褓里看孩子了,那人听老僧说孩子有病的时候,已然把手放进怀中暖热,贴在孩子胸口片刻急道:“清风送大师去客房休息,明月去取新罗送来的野参,要那个八百年的。”后自己喃喃道:“为了个王爵,孩子都能不要,张君嗣啊!张君嗣,这那里是什么先天不足,是落胎不成,因而早产。”片刻明月取来野参,那人拔下几根参须,在口中嚼烂,放在孩子嘴里。
这时清风已然回来,那人道:“明月,去把这野参铡成薄片,越薄越好,去后院羊圈取一碗羊奶,和这野参薄片三片一同煮沸,温了以后,把奶皮挑出去,给先生拿过来,记着要快。”明月听罢!速速去了。清风道:“先生那我呢!”“你去长安把张缙和他媳妇给我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为成大事是不是就可以六亲不认。”清风才把绒衣穿好,只见那人一叹道:“罢了,罢了,把二先生和三将军也请来,把我余下诸子和家眷也叫来,支会吏部,礼部,让吏部,礼部尚书和司封司员外郎也一道来吧!哎!有的事,是自找的。”清风如何不知其中关节,只道:“明白。”就出的门去,此时那人手依桌角,看着椅子上的孩子又是几声叹息,抱着孩子进了内舍,手伸进被子发现已是冰凉,只得解了襁褓,脱下鹤氅给孩子盖上,这时笑道:“还是个男孩,叫什么好呢?君子有道圣人训,字取子字,大名叫什么呢?”这时孩子竟然挣开眼睛,看着那人笑了,从鹤氅里伸出小手,那人把指头伸过去婴孩竟牢牢握住,那人一时呆住后凝眉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这时明月端着羊奶,已然进来,那人接过抿了一口,然后一勺一勺的喂给婴儿。孩子也是争气,一口一口的,也不吐奶,也不乱动。待半碗喂下,那人把碗递给明月道:“剩下的你喝了吧!大补。”明月接过道:“我都多大了,还喝奶啊!”“要喝,必须喝,今夜先生用的到你,岂能让你累倒了,每过一个时辰,依样煮一碗来。”二人这般足足一夜,清早那人看孩子睡下后,支会明月早去休息,自己走到门外,这时风已止,雪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