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们都给我站住!”
三人刚向前走了十几步,还没走到面食店前,冷不防身后又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叫声。
秦钺不禁在心里暗道,今儿个这是怎么了,难道又来了一个认识自己的人?
秦钺转身看时,只见一个不到四十岁留着两绺鲶鱼胡手里提着东西的中年男子快步从后面赶了上来。
中年男子刚一走到三人面前,就劈头盖脸地训斥七郎道:“七郎,你不是说要去找学馆的同学习练剑术吗?怎么跑到东市上玩耍来了?”
七郎明显是有些惧怕这个中年男子,嗫嚅道:“阿爷,我……我和伙伴们刚在东市放生池旁树林里的空地上习练完剑术,同学们都回家吃饭去了,我也想回家去,刚好在这里看到了我三哥和红姐,就想过来和我三哥说几句话。”
阿爷是唐时汉人称呼自己父亲的口语,有时也写作阿耶,有时仆人称主人也叫阿耶。但爷娘并非汉人对父母的专用称呼,唐代的鲜卑族等少数民族也称呼自己的父母为爷娘。
从七郎的话里,秦钺知道这个中年男子应该是七郎的父亲。
中年男子铁青着脸看看衣衫褴褛的秦钺和红妹,冷冷地道:“七郎,我不知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他已经不是你的兄弟了,咱们秦家也没有做叫花子的子孙!”
原来七郎也姓秦,看来他还真是秦钺的同族兄弟,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本支。
七郎再次嗫嚅道:“阿爷,就算我三哥现在做了乞丐,可……可是,这也改变不了他是我三哥这个事实啊!”
“我说不是,他就不是!”中年男子立起眼睛对七郎吼道,又转身对秦钺道,“我说秦钺,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在这大街上讨饭,我都和你丢不起这个人!你以后最好离七郎远点,也不要说你是我们秦家的子孙!”
这是秦钺来到眼前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听到有人当着他的面叫他的名字,这让他的心里立马就升腾起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也让他产生了一种对眼前这个世界的归属感。世上之事万般皆有因,看来他的灵魂之所以会穿越到现在这具躯壳上,而没有穿越到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身上,绝不是无缘无故的。
尽管听到中年男子叫自己的名字,让秦越有种亲切感,但他的心里还是非常生气,明明是秦七郎主动来找他的,咋就成了他主动找别人了,这家伙朝自己来的什么劲?
没招谁没惹谁,莫名其妙地就挨了一通狗屁呲,秦钺哪受过这种气,实在忍无可忍,便攥紧了拳头,真想照着面前这张令人厌恶的脸上打上一拳。要知道前世的秦钺可是个顽主,对打架这种事可不陌生。
但想想这一拳下去打的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叔叔,就是自己的大爷,还有可能是亲叔叔,秦钺还是忍住了,只是不卑不亢地反口问道:“既然你不想承认秦家有我这样的子孙,我做不做叫花子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凭什么当街对我进行训斥?”
“你……你!”闻听此话,中年男子气得险些连胡子都撅起来,哆嗦着道,“三……三郎,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你竟然连自己的叔叔都不认了?那好,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今后可千万别对旁人说你阿爷出事后,我们没有管你!”
得,幸亏没打,这家伙还真是秦钺在眼前这个世界上的叔叔。
虽然没打,但秦钺却更加生气了,分明是这家伙不想认自己这个做叫花子的侄子,这咋又成了自己忤逆不孝不认叔叔了?真是是非颠倒没处说理去了!
“走!”中年男子说完,对着秦七郎怒吼一声,便气哼哼地提着东西走了。
秦七郎对着秦钺和红儿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快速地从怀里摸出十几枚铜钱塞到秦钺手中,不等秦钺拒绝,又指着中年男子的背影摇了摇头,也转身跑去追赶中年男子了。
秦钺顺手把手里的铜钱递给红儿,虽然又得到了十几文钱,但他肚子里的气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散,自言自语道:“这家伙谁啊?上来就没头没脸地训了我一通儿!”
红妹一边低头数着手里的铜钱,一边道:“他不是你堂叔秦淮仁吗?”
“怎么个堂叔?”
“好像是你的阿爷和七郎的阿爷是一个爷爷,你和七郎是一个曾祖父。”
秦钺知道这样的关系是非常近的,如果是一个还没分家的四世同堂的家庭,他和七郎就是一家人。
秦钺余怒未消地道:“我做了什么给他丢人的事了吗?他竟然这样对我!”
红妹抬起头来:“你是没做什么给他丢人的事,可你父亲秦淮烈不是因为受韦氏一案牵连坐罪流放到巴蜀去了吗?你家中的官邸也被官府收回去了,如今你在大街上讨饭度日,你叔叔秦淮仁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和势利眼,他不但不想帮你,还怕你会去他们家求借,其实说白了,你最大的罪过就是太穷了!”
秦钺终于知道了,原来他父亲确实做过官,而且现在还活着,只不过是因罪被流放了,难怪他怀里那张户牒上会把他的出身注为士人阶层的字样。
秦钺又问道:“那我家里还有什么人?”
红妹看着秦钺:“三郎哥哥,你家里都有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秦钺搂一下红妹的肩膀:“好妹妹,哥哥就爱听你讲我们家的事。”
“好吧,拿你真没办法!”红妹白了秦钺一眼,“你家里也没什么人了,你母亲原本也是个来自北都太原的大家闺秀,你们家遭了变故,你母亲带着你流离失所,因为你舅舅惧内,又怕受牵连,只是来过一次,之后就对你们母子不闻不问了,后来你母亲就病死了。对了,你还有一个姐姐,当初嫁了一个官宦子弟,不过现在也破落了,你那姊夫从小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正经营生一样不会,吃喝嫖赌却无一样不通,家里祖上留下的那点产业差不多也被他败光了,你姐姐每天以泪洗面,对你也是爱莫能助。”
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秦钺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他堂叔秦淮仁为什么要训斥他:“可是,我讨饭和我叔叔有什么关系?既然他不想帮我,不理我不就行了吗,干嘛还劈头盖脸地训我?”
“你讨饭是和他没关系,可他会被人骂!”
“我讨饭,别人为什么要骂他?”
“因为你家里遭难后,别人都以为你叔叔会收留你,可你不到十岁就在街上讨饭,他就从来没管过你,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说他好的。你叔叔也是个读书人,原来在一户官宦人家充当幕僚,因为名声不好被辞退了,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你们家给他带来的无妄之灾,都快恨死你们家了。他之所以这样做,明白人一看就知道,就是想给别人造成一种假象,不是他不想帮你,而是你自己不务正业,同时也想让你知难而退,别去给他添麻烦!”
让秦钺想不到的是,红妹不但认识字,说起话来竟然还有板有眼的,这些话根本就不像一个目不识丁的小叫花子能说出来的话。
不过,通过这次谈话,秦钺也知道了两件事,第一就是他在眼前这个世界上并非孤身一人,而是还有很多族人和亲戚,第二就是红妹并不是他的亲妹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