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看李嗣恭贵为嗣王殿下,但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就没什么架子,又喜欢交朋友,对环境和吃什么喝什么倒不是十分介意,加上邻桌的秦淮仁、张市丞、陈录事等人纷纷过来敬酒,对他百般敬重,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总会让人觉得非常有面子,也让他心情非常舒畅,不禁和赵诚、焦遂、秦钺等人觥筹交错开怀畅饮起来。
张市丞和陈录事都是读书人,又是市署官员,平时经常参加商户们的这种宴请,为商户们服务也是他们分内之事,对这样的场面早已习以为常,何况每次参加完这样的活动都会或多或少地得到一些好处,所以在酒桌上的言谈举止自然十分得体。
秦娥、七郎母亲、黄蕴章夫妇都是老实人,除了为秦钺和李红感到高兴,自然也不会多事。
要说最活跃的还得说秦钺家里的那些族人和老亲故友,这些人都是些文不成武不就一瓶不满半瓶晃的士人子弟,哪里还有什么素质可言,三杯酒下肚,早已把一副破落户的本性暴露无遗,相互间推杯换盏吆五喝六,甩开腮帮子一顿猛吃,张开大嘴一通猛灌,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喝得兴高采烈。不过,这却也让酒席宴上的气氛格外热闹了几分。
你不得不佩服秦钺的堂叔秦淮仁,这家伙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势利小人,但因为他为人活泛处事圆滑,又多少见过一些世面,应付这样的场面倒还算是如鱼得水。
今天是秦钺的店铺开业挂匾的日子,作为秦家与秦钺关系最近的人,能和张市丞、陈录事这样的朝廷命官同桌而食,秦淮仁自然觉得非常有面子,在众人面前时时刻刻都摆出一副他就是秦钺家长的做派,一会跑到左边席上敬一杯酒,一会又跑到右边席上寒暄几句,就像是他自己的亲儿子刚刚开了一家买卖一样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秦淮仁忙个不停,秦钺自然也很高兴,看来有些场合还真缺不得秦淮仁这种人。
说起来这秦淮仁也是个读书人,虽然学问不咋样,一直都没有机会入仕为官,但因为他头脑精明会来事,也曾给一些达官贵人之家做过宾客或者幕僚,如今在他自家住的那个里坊的坊正手下充任厢长的闲职。厢长就是里坊中管理几条曲巷的城市小吏,和现代社会里的居委会主任或是村民小组长有点类似。
唐代的厢长因为不在官员之列,除了京兆府会定期发一些杂给,平时是没有俸禄的。但秦淮仁对这份差事却很满意,因为厢长有机会和上面的官员来往,迎来送往受人请托,其中的好处还是不少的。尤其是百姓人家遇到婚丧嫁娶等事,如果需要夜里上街,一般都会到厢长那里提前申请,再由厢长去坊正那里申办路条,平时明里暗里也能得些好处。
酒席宴上,秦淮仁当着刘市丞、陈录事等人的面,先是把秦钺一通神夸,说秦钺从小就是一个知书达理懂事的好孩子,就是命运不济太可怜了。等到秦钺过来向张市丞等人敬酒时,他又埋怨秦钺道:“贤侄啊,你说你这孩子咋就那么清高呢?宁可在街上讨饭也不肯回家里来,咱们秦家在这长安城里虽然算不上豪门大户,但也算是士人之家,祖上也出过不少做官的,再怎么说也不差你那一口吃食啊!”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秦钺当然明白,秦淮仁这么说其实并不是在说给他听,至于秦钺以前是不是讨过饭对秦淮仁来说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让张市丞和陈录事知道秦家以前也出过很多做官的,无非就是想在张市丞等人面前抬高一下自己的身份而已。
虽然秦钺心知肚明,但戏总得唱下去,于是便顺着秦淮仁的话道:“叔叔,那时侄儿年少无知,无拘无束地在街上野惯了,让叔叔您老人家操心了。如今侄儿年岁渐长,也渐渐收了心性,才开了这家店铺,以后再也不会让您老人家操心了!”
秦钺十分大气,三言两语就把秦淮仁摘得干干净净,因为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坏处。
想不到秦淮仁却当真了:“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的叔叔,你父亲不在,我就是你的长辈,我不帮衬你谁帮衬你?”
秦淮仁这话无论咋听,都像是在说秦钺能有今天那全是他这个当叔叔的功劳。
秦淮仁接着道:“再说了,如今你开了这么大一家店铺,作为你的家长,叔叔我还不是要时常过来给你把把关,操心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陈录事道:“秦厢长,陈某听说秦郎的父亲被流放到巴蜀去了,不知所为何事?”
秦淮仁叹道:“实无正罪,家兄淮烈乃中宗时雍州长史,因与韦温之弟韦涿交好,韦氏之乱平定之后,便被当做韦氏一党坐罪流放巴蜀去了,如今已有数载,是生是死也不得而知了!”
唐代改郡为州,每州设刺史一名,下有别驾和长史为辅,但别驾不常设。后来唐玄宗又将一些重要的州改为府,比如京师长安所在地的雍州就改为了京兆府,每府设府尹一名,另设少尹两名作为府尹的副手。秦钺父亲秦淮烈的雍州长史一职,大概就相当于唐玄宗时的京兆府少尹,品阶为从四品下,也算是高官了。
张市丞毕竟年岁大一些,道:“张某听说秦长史乃是个刚正不阿的清廉之官,如何会与那韦氏一族牵连在一起?”
秦淮仁道:“此事说来话长,家兄怀烈与那韦涿有同窗之谊,所以彼此间才走得近了些。其实这件事是怪不得家兄的,那时候韦庶人还是当朝皇后,韦温、韦涿兄弟也还是朝廷命官,家兄和韦氏一党有所往来在当时看来是件极其正常的事情,也都在朝廷法度许可之内,谁曾想韦家会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罪人呢?”
陈录事道:“常言道堤坝毁则泥沙俱下,覆巢之下亦难有完卵。韦氏之乱当初牵连了那么多官员,其中有几个无辜之人也是在所难免的,想那时被杀者众多,灭门者又岂止三家五户,令兄一人获罪而家人得免,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秦淮仁道:“录事大人所言极是,这也就是因为朝廷皇恩浩荡,加之家兄为官清廉并无实罪,才被轻判了个流放之罪,虽说那巴蜀之地偏远了些,但也总比岭南、西北等不毛之地强多了!而且家兄的家人也没有受到牵连,否则也就不会有我这侄儿的今天了!”
张市丞和陈录事等人听了,无不叹息连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