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沿着钢缆快速下降，身体直立，双臂护头，这样可以尽量减少被子弹击中的概率。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子弹咻咻擦着身体钻入地下，方感觉手臂传来一阵热辣，刚才一轮集火几乎打烂了护甲，防护效果降到最低。
直到下降了近百米，方才双手攥住钢缆缓冲一下降速，巨大的惯性使向下的冲击力全部转换成手掌上的摩擦力，尽管方以最快的速度松开手掌，手心的皮肉也几乎被磨烂。
好在下降的速度已经慢了很多，方忍着掌心的刺痛再度攥住钢缆，保持三十米左右停一次的频率，手掌磨烂总比摔成肉酱这个结果更加容易让人接受。
上方的枪声已经停止，一名扈从问贾斯汀：“我们要不要追下去？”
贾斯汀冷哼一声：“追他干什么？把缆绳打断，如果他命大死不了的话，等这次任务完成还怕没时间收拾他？”他说着手掌发出一团火焰包裹着安德烈的尸体，两分钟就烧成了一团灰。
一名扈从很有眼色地把骨灰收起来背进了战术背包。
贾斯汀站起来对巴拉利说：“这件事，回去以后训练营必须给我们家族一个交代！”
巴拉利两手一摊说：“只要老家伙还在，就轮不到我做主。”
艾薇拉撇嘴道：“是那个蠢货先动的手，他自己找死谁也没办法，和训练营有什么关系，我们这可不是看孩子的幼儿园，再说谁看见是方杀了他？反正我只看见方被这蠢货一枪打飞了。你说呢秃子？”
光头教官朝地下吐口吐沫恶狠狠道：“老子眼神不好，什么都没看见，不过这地方怪物挺多的，连少校都死了好几个，学员算个屁！”
对于这次莫名其妙的任务，光头教官早就一肚子火。
本来以为是支援主任切涅夫，谁知道遇见中尉后就丟弃了一批学员，事实上这已经不算是考核，虽然在训练营优中选优的原则下允许一定比例的伤亡，但绝不是这种无意义的丢弃。严格来说这种行为已经越线了。
现在巴拉利又带着队伍和贾斯汀搞在一起，并且明显偏袒纵容安德烈阴了方一枪，从而讨好贾斯汀，这就已经违背了特勤部队的潜规则。
虽然培训中心不属于正式的作战序列，但仍然是联邦特勤的正规部门，有自己的地盘和规矩，巴拉利这种拿自己部门利益和学员的生命和跟别人做交易的行为是令人不耻的，尤其是贾斯汀这种有明显家族背景的人。
因为联邦特勤最大的特点就是独立性，不允许家族势力插手部队的做战部署和决策。当然，各大家族的影响不可能被消除，但只能在阴影里存在，决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而且不能过度逾越。
平衡一旦被打破，尤其是在这支联邦武力值最高的特殊机构内，则必将引起一场联邦内部重新洗牌的战争，这是已经严格瓜分完所有环节利益并保持了几百年的各大家族不希望看到的，流血和战争不是不可以有，但必须带来更大的回报。
如果战争的后果虽然可能会带来更大的价值，但也更可能会得不偿失，那就是没有价值。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旧时代刚刚结束时那个动荡的时期，所以不需要冒险，只需要平衡和稳定，所有规则的制定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怎么分配新的奶酪是一回事，但决不能从别人已经放进盘子的奶酪上再切一块，这就是联邦议会存在的意义，更是联邦特勤存在的意义。
从本质上来说，联邦特勤部队就是为了保证在这个平衡不被破坏的基础上，争取制造出新的奶酪，这和方从老迪恩那里继承的人类守护者的光荣使命完全不同。
可笑的是，老迪恩的想法也正是联邦政客和媒体们极力鼓吹的。然而在更多普通联邦特勤战士心里，却是第三个目标：不用买梦求生，然后是更多的金钱，更高的权势地位，再然后是建立自己的家族和势力。
让自己更好地生存，这是任何时代人们最浅显而又朴实的目标。
方并没有心情考虑这个问题，他刚准备再依靠钢缆做一下缓冲，就觉得手上一松，身体再度变成了自由落体。
他立刻竭力纵身前扑，努力改变运动轨迹。在又下降几十米后终于够到了通道边缘。
然而手中军刀用力刺入的根本不是他想象中坚硬的岩石，而是软中略带弹性的一种基质，方的大半只手臂几乎全部没入其中，随即被下坠的力道滑脱，根本起不到缓冲作用。
方全力运用区域控制，这些基质果然变得坚硬起来。再度插入军刀并沿着基质滑落一段距离后，他终于把自己像一枚图钉一样固定在基质上。
这种基质表面和内部满是滑腻的粘液，方用另一只手掏挖出一个坑洞，勉强把身体塞了进去，大口喘着粗气，终于得到休息的机会。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贾斯汀队伍的一轮集火轰进他体内四十五枚弹头和碎片，只要一动就能感觉到碎片在切割着他的肌肉和神经，失血也非常严重，胸骨和臂骨出现大量的裂纹，一支小腿骨头已经全部碎裂。
刚才的下坠耗掉他大部分的精神和体力，他发现晶化的那些细胞并不能听从意识的指挥主动释放能量并修补身体，似乎只是在体能和生命力极度透支的情况下才会发挥作用。
他又向内挖深了这个坑洞，好让自己能够平躺，这才调动肌肉的力量将弹头和弹片一块快从伤口往外挤。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方时刻把意识分散到那些晶化的细胞中以防止大脑因为剧痛的刺激自动昏厥，这时候昏过去恐怕很难再醒过来。
方收紧了伤口附近的肌肉，出血已经被止住，他静静躺着等待伤口恢复，但却感觉身体越来越冷。
方明白自己受创程度已经超过了恢复的临界点，最大的问题是缺少供给身体恢复的能量补充，他连战术背包都留在布莱恩他们那里，半根能量棒都没有。
看来以为随时可以调动那些晶化细胞的能量是最大的错误，方现在就像是一个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却守着一个打不开的水龙头，只能期待在生命濒危的最后一刻那些细胞会自动释放能量救他一命。
这是方在梦中以外最清晰地感觉到死亡即将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