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晗云楼楼主莫飞正在晖湘院的正房中端坐着。他的手边是一杯散发着袅袅香气的庐山云雾茶。那茶茶色莹碧通透,茶香清冽怡人,氤氲在整个屋子里,直叫人心脾宁清,神清气爽。他闭着眼睛,手指在旁边的茶几上有节奏地缓慢敲击着,仿佛在思考些什么。而在莫飞的下手坐着一个年约不惑的男人,此人留着络腮胡子,面相看上去极为粗犷。但细细观其面容,又会发现此人面容宁静,仿佛泰山崩于前而其色不变,眼底竟是一片波澜不兴。
片刻之后,莫飞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说道:“如今中原武林,不客气地说,也能叫做四分五裂了。现今这武林盟主,眼光短浅至极,这岳北门一路嚣张下去,也不知能嚣张到几时。衡武派现今与其势同水火,几乎可说是势不两立了。峒山派那只老狐狸孟郝,又是一个毫无骨气的老油条,只图自保,并不管中原武林来日如何。其余的小门小派,不堪大用。若那魔教真打过来,中原武林前境堪忧啊。”
那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淡定地抚了抚下颌的胡子,悠然道:“如今这中原武林只缺一个像样的头头,此次武林大会,楼主尽可挑战之。如今这中原武林,论武功与品性,二者尽可得兼的,也只有楼主你一人了。”说完,那男人意有所指地看了莫飞一眼。
莫飞苦笑道:“林恩,你跟了我这许多年,应是知道我的。莫不说那萧震天虽目光短浅,但其武功实力却是不凡的,我未必能敌;再说了,我本无意于武林盟主之位,素来是不爱管那些事的。只是这中原武林眼看着实要分崩离析了,我这内心实在是担忧罢了。”
林恩道:“楼主为人刚正不阿,素来有人望,武功造诣也是非凡。如今这中原武林中也只有楼主可担当大任。那萧震天虽武艺非凡,只是为人着实是鼠目寸光之辈,若他能有一丝的胸襟,中原武林也不至于如此。只是当初他夺了武林大会魁首,当时人望也极盛,才顺利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孰知此人竟是如此不堪大用之人,夺得盟主之位后竟渐渐露出了真面目,岳北门如今气势越来越盛,但中原武林却每况愈下了。”说着,林恩也摇摇头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门外行来二人。却是那卢睿与叶陆二人。卢睿大步流星进了门,朝着莫飞拱手尊敬道:“师父。”然后又朝着下首处的林恩拱手道:“林伯伯。”
莫飞与林恩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跟着卢睿一起进屋来的叶陆。莫飞望着自己的爱徒,笑问道:“睿儿,这位少侠是?”
卢睿笑着答道:“师父,这位便是我曾与你提到过的曾在庐云城救我一命的叶少侠叶陆。方才我到客栈大堂处寻小二,正巧那刘狐在大堂处寻衅滋事,我本不欲理会,没想到却看到了叶兄,便顺势平了那事,把叶兄带来与你瞧瞧。”
莫飞惊讶了一瞬,然后便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叶少侠。当年你在庐云城处救我睿儿一命,在此就谢过少侠了。”
叶陆听得莫飞有此一言,立刻拱手却道:“不敢当,不敢当。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当时我也只是恰巧路过,见卢兄被人合而攻之身陷险境,我又怎能不出手相救。”
莫飞摆摆手,只道:“叶少侠莫要谦虚,你救了我徒儿,此番恩情我莫飞定然会记着的。叶少侠路见不平能拔刀相助,可见叶少侠为人不仅正直,且勇气可嘉,这实属难得。”莫飞说完,捋了捋胡子,又笑问道:“少侠此次来岳北城,可是为了参加武林大会?”
叶陆笑道:“这当然。武林大会乃是各派人士云集之时,在此会上各派只会尽显各家所长,如此盛会,我又岂能不来参加。”说到这儿,叶陆语气忽然一转,低声道:“不过,我来参加这武林大会,也不仅是为此,还有其他原因。”
莫飞见他语气忽然低沉下来,不由问道:“哦?其他原因?”
叶陆点点头,说道:“青羽门林宗前辈曾于我有救命之恩,且有半分师徒之谊。此次青羽门被灭门一事,我初闻之,着实骇然,又痛恨不已,发了血誓要为前辈报仇。前些日子我杀上魔教,竟是发现自身所学还十分浅薄,根本无法与魔教众人匹敌。如此一来,何谈报仇。于是我养好伤以后,便径直来了这武林大会,望能于武功有所进益。”
莫飞一听此言,直是感动不已。青羽门门主林宗与他本是多年旧友,当初一听闻青羽门被灭门一事,他震怒不已,当即要带人杀上魔教。幸而副楼主林恩及时阻止了他,直言劝道:“楼主,你这般打上魔教去,自忖胜算几何?”
莫飞自然是知道这是毫无胜算的,被林恩拦下来了以后,只挺着背脊呆立了许久。随后,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三个字:“失望矣。”
这个失望,不仅仅是指晗云楼无法单枪匹马打上魔教,更是指如今中原武林人心混乱,无法联合起来对抗魔教。若不是如此,青羽门全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被灭,中原武林怎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仅没有联合商讨如何对抗魔教,即便他莫飞前去向其他几派求助,能获得的支援又有几何?除了一些小门小派会遥相呼应,那些能成为真正主力的各大门派,却是不会提供实际帮助的。这个事实,真是令人失望之极。
因此,如今莫飞一听叶陆曾为林宗的半个徒弟,还为其打上魔教险些丢了性命,顿时只觉得叶陆此行直熨到了他的心坎里,与他霎时间亲近了不少。他从首座上走了下来,扶住叶陆的肩膀道:“叶少侠果然是有恩必报之辈,我莫某没有看错人。”说罢朝叶陆拱了拱手。
叶陆也拱手道:“莫前辈不必如此。林宗前辈乃是我半个恩师,为其报仇乃天经地义之事,无足挂齿。”
卢睿此时适时插进话来,严肃道:“青羽门灭门一事,实在让人痛心。不过关于此事,我还有事要告知师父。”说罢,便直直望着莫飞。
莫飞见他如此表情,沉吟片刻,说道:“把门关上,便可详谈。”说罢回头对叶陆笑道:“叶少侠也不必客气,别站着了,请坐吧。”
说罢,他回到了上位上端坐了下来,轻呷了一口庐山云雾。
卢睿走到门边往门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外人,便关上了门,与叶陆一同坐在林恩下首处。
卢睿把刚才叶陆与他说的那番话又详细地向莫飞与林恩说了一遍。
莫飞一听到卢睿提起的竟是青羽门灭门一事,脸上也不由得严肃起来。待其听得回神丹一事时,他与林恩都不由得露出了惊讶万分的表情。再听得青羽门灭门一事的详细内幕,莫飞与林恩的脸色都渐渐地沉了下去。待得卢睿说完以后,整个屋子就安静了下来。
莫飞端坐着,一手放在膝头上,另一手不由自主地在身边的茶几上点着,片刻后,他说道:“没想到青羽门灭门一事背后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说完以后他沉吟了片刻,抬起眼来望向林恩,说道:“林恩,说说你的看法。”
林恩慢条斯理地摸着他下颌处的胡子,闭着眼睛说道:“这衡武派分明是知道回神丹一事的。但是为什么没有说出来,此处应有两种可能。”
莫飞问道:“哪两种?”
“第一种,自然是怕回神丹一事若暴露出来,将引起中原武林的大乱。”林恩说着睁开了眼睛,望向莫飞,继续道:“你我都知道这回神丹的价值何在,若是将此丹之事公之于众,恐怕整个中原武林会为此趋之若鹜。从叶少侠的话看来,魔教也不例外。届时中原武林和魔教之间又会引发一场大的混战。并且恐怕还不止如此。”
林恩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中原武林的情况,可能会比现在更糟。”
莫飞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此丹效用惊人,天下高手必定会为此争个头破血流。且不说中原武林若与魔教对战起来能不能胜,便是能胜得过,也定会元气大伤。且目前各门派之间互相猜忌,更别说衡武派与岳北门已是势同水火,这样一来,胜算就更低了。”
林恩冷哼道:“便是胜得过魔教又如何,这衡武派与岳北门照样会为了此丹打个你死我活。”
莫飞摇了摇头,又问道:“那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林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第二种可能,出自我的猜测。据叶少侠所说,青羽门被灭门后,魔教还没来得及撤离,衡武派便及时赶到,将魔教残党打了个措手不及。当时魔教还剩不到一个堂的人,以衡武派的实力,定能将他们收拾住。青羽门被灭门后,回神丹到了魔教的手上;但是当魔教被打散以后,那回神丹还在不在魔教的手上……这便不好说了。”
林恩此言一出,在场三个人的反应各有不同。莫飞是一脸惊讶的样子,卢睿则是一副不出所料的镇静模样,而叶陆则震惊的大喊出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林恩抚髯笑道:“叶少侠莫要如此震惊,这目前只是我的猜测。”
卢睿却在此时突然说道:“我认为林伯伯此言有道理。衡武派的祁掌门若是知道了魔教手里有回神丹这种东西,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当年以一招之差输给了萧盟主,心里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来衡武派和岳北门的争斗愈发白热化,根本原因就在于此。此时他若知道了回神丹一事,怎么可能这段时间以来一点异动都没有。”
莫飞听此一言,也认同道:“此话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那魔教若被衡武派横空劫了回神丹,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我们还没有证据,也不好妄加揣测。”
林恩道:“要想知道这个猜测是否属实,只需静观其变即可。若是那魔教有所行动,回神丹便十有八九是在衡武派处。”
林恩此话说完,其余三人皆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此时林恩又抚了抚髯,低下头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叶少侠,我家楼主与林门主乃多年故交,竟也不知回神丹一事。你先前说林门主曾救你一命,又授你武艺,之后你便游历各方成为了一名游侠。如此说来,你竟是如何得知这回神丹一事的呢?”
叶陆一听此言,便不假思索地说道:“当年林宗前辈在落凤山救我,我也身受重伤,林宗前辈便将我带回了青羽门休养。当时正逢刘然前辈在青羽门做客,我便也因此结识了刘然前辈。那时刘然前辈已然开始炼制回神丹,他时常前往飞羽岛的尧东山上去采一味草药,但具体是什么草药,我也认不得。后来有一次他与林宗前辈谈论起回神丹之事,恰巧被我听见,我才得知了此事。刘然前辈将回神丹炼制完成前,我曾前去拜访过他,当时他的身子已经十分不好,只是为了回神丹硬是撑住了那口气。他曾与我说过,那回神丹即将炼制成功,届时他将会将他赠予林宗前辈。因此当我听说青羽门被灭门以后,便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东西。”
林宗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你会想到此处,也实属正常。”
说罢,他又低头喝了口茶,眼底晦暗不明。
莫飞道:“叶少侠来到此处,也算是我晗云楼的客人。说了这许久也口干舌燥了,不如让小二给我们张罗一桌好菜,我等好好招待一下叶少侠。”
卢睿也应和道:“说得正是。叶兄一来就与我谈起此事,我竟忘了好好招待一番。叶兄,我们这许久不见,待我去唤那小二来给张罗一桌好菜,我们好好叙叙旧。”
叶陆拱手笑道:“那我在此就谢过莫楼主与卢兄的好意了。”
说罢四人起身朝那大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