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溪坐在车上,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家的大门。一动不动,保持着一个姿势至少呆了十分钟。尹彻就在旁边撑着头看着尹南溪保持这个姿势看了十分钟。
仿佛要上刑场一般,尹南溪深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早死晚死都得死,没准儿这次上天怜悯能够让我活下来。不要害怕,尹南溪,你要加油!反正你死之前前边有人替你挡着呢!加油!”
“你是不是把我当空气啊?”看着尹南溪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尹彻觉得自己完全被尹南溪当成了空气。“还有,什么叫你死之前有我在前边给你挡着啊?把我当什么了啊?”
“垫背的啊!”尹南溪想都没想,回过头来脱口而出。一句话气得尹彻差点儿吐血。
真够没良心的!尹彻在心里这么想的。不过还是微微一笑,说道:“对啊,给你垫背的。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他无奈地摇摇头,“走吧,受死去吧!”
尹彻打开车门,一步就跨了下去。尹南溪叫着:“你等等我。”赶紧小碎步跟了上去。
尹彻给尹南溪递眼色,让她赶紧按门铃。尹南溪伸手,不敢按。
尹彻实在受不了了,嘴里叨咕着:“大小姐,你这是回自己家,真以为上刑场啊?”
说着便伸手按下了门铃。“妈妈,我们回来了。”就像小时候一起回家一样,每次都是尹彻按门铃,尹南溪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
“进去之后,不要嘴硬,记得这次可是回来和解的。”尹彻还是忍不住叮嘱尹南溪。其实他早就从郑慧兰那里得知,尹泰哲早就原谅尹南溪了。这次叫他们回来,也是为了庆祝尹南溪顺利毕业的。
“知道了,知道了。”尹南溪一直重复着。其实呢,却一直在心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无论爸爸的脸有多冷,这一次,一定要求得谅解。这样,她以后才能安心工作啊。
郑慧兰早就等在玄关,看到儿女进门,直接上去就抱住尹南溪:“我们南溪可算回来了。提前回来,也不给妈妈打个电话。要不是你爸爸打电话告诉我下午在医院见到你,我还要在等一个晚上才能见到你呢!”
埋怨的话却掩藏不住关心和宠溺。
“妈妈,我也想早点回来的。可是,哥哥说他要拍摄,非要我明天回来。”尹南溪朝郑慧兰撒着娇,还不忘顺便插尹彻一刀。
“呀,尹南溪,你真的是没良心耶!”尹彻这下可真是哭笑不得,忍不了了,“妈,都是被你宠的。”
“我愿意宠啊!就一个宝贝闺女,不宠她宠你啊?”郑慧兰也帮着尹南溪呛着尹彻。
这下尹彻有苦也发不出来了,只好无奈地说道:“好好,都宠她!有本事一会儿别让我帮你啊!”
尹南溪赶紧过来挽住尹彻的胳膊:“知道我哥对我最好了。回江州,一个月的打扫!”
“你说的哦,一个月的打扫?”总算是让这丫头付出了点代价,尹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郑慧兰走过来,小声地对尹南溪说:“你爸爸知道你们回来,特意早早下班回家的。一会儿要记得和爸爸好好说话。”
虽然郑慧兰知道尹泰哲早就在心里原谅了尹南溪当初的决定,但是这个台阶还是要尹南溪给了他才会下来的。
走到客厅,尹泰哲正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抬眼看到尹南溪和尹彻,淡淡地说了句:“尹彻也回来啦?不是还有工作吗?”
尹彻赶紧上去解释:“只请了一会儿假,吃完饭还要回去的。”
尹彻用胳膊推了推尹南溪,让她赶紧上去问好。尹南溪完全是被尹彻推上前去的:“爸爸,我···”
还没等尹南溪说完,尹泰哲就起身,放好茶杯,说道:“先去吃饭吧,你妈妈准备了很长时间的。”
尹南溪悻悻地撇了撇嘴,有点垂头丧气地跟在尹彻后面。
尹彻也没想到尹泰哲竟然连话都不让尹南溪说完。也在心里犯嘀咕:电话里不是说已经原谅这丫头了吗?现在不骂不让说话,什么意思啊?
一家人久违了在一起吃饭,整个桌子上数郑慧兰最开心,一直往尹南溪的碗里夹菜。只是尹南溪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去啊!
吃饭时,尹泰哲几乎没有和尹南溪说一句话,只是偶尔问两句尹彻的工作,嘱咐他一会儿吃完就赶紧回去,晚上就不要住在家里了。
尹南溪听到尹泰哲这么说,嘴里嚼着生菜,可怜巴巴地看向旁边的尹彻,那意思是在说:“你一会儿千万不能走!”
尹彻冲她努努嘴:“不走怎么办?没看到爸爸已经在下逐客令啦?”
“那我怎么办?”尹南溪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一下尹彻。尹彻差点把饭喷出来。
“好好吃饭。”尹泰哲没有抬头,只是冷不丁抛过来一句话。
虽然郑慧兰准备了一桌子全是尹南溪爱吃的菜,可是尹南溪吃得忐忐忑忑的,根本食不知味。不过,幸好,这饭总算是吃完了。
刚放下碗筷,尹泰哲缓慢起身,并随声说道:“尹彻啊,吃完了就赶紧回去工作吧。南溪,跟我过来一下。”
尹南溪撇着嘴,看看尹彻,又望望郑慧兰。此时她恨不得自己被粘在了椅子上,千万不要站起来。她使劲拽了拽尹彻的袖子,让他说点什么。
“哦,我今天晚上可以不回去的。明天早上再走吧!”尹彻被尹南溪拽得不说话都不行了。
尹泰哲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说:“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为了私事影响工作吗?”语调虽然平缓,但是字字透着不容置疑。
尹彻赶忙装作低头看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啊,对哦,忘了刚才组里给我发消息让我赶紧回去呢!那我先回去啦!”
尹彻知道自己再不走,不但“救”不了尹南溪,还得给自己找麻烦。不管尹南溪使劲拉着自己的袖子,尹彻好不容易脱了身。当然,他可不敢回头去看尹南溪,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他现在一定是万箭穿心!
郑慧兰笑着去送尹彻,留下尹南溪一个人跟着尹泰哲去了后面的庭院。
玄关处,尹彻佯装着穿好鞋子,问道:“妈妈,电话里不是说爸爸已经原谅南溪了吗?怎么看这气氛这么严肃啊?”
郑慧兰刚才就一直没说话,拍拍尹彻说:“你爸爸是在等南溪给他台阶下呢!两个人私下聊聊比当着我们的面说强。不用担心。”
“那也得南溪那丫头知道给爸爸台阶下啊!”尹彻摇摇头,“不行,还是不放心。要是又闹僵了,回去我得被你的宝贝女儿折磨死。我还是去偷听一下吧。”
郑慧兰转念一想,绝对尹彻说得也是。“那···要不,去听听?”这时,她也起了好奇心,想要听听父女俩到底会说些什么。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跟到后庭院,幸好郑慧兰平日里喜欢倒腾花花草草,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躲在盆景后面,还算隐蔽。
尹南溪和尹泰哲正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刚开始,一阵沉默。尹南溪抬头看看尹泰哲,也没敢说话。
“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啊?”尹泰哲喝了口茶,缓缓开口。
总算是说话了。尹南溪松了一口气。听尹泰哲的口气,目前还是很安全。
“下周六。”尹南溪如实回答道。
尹泰哲点了点头,又问到她的工作:“听你哥哥说,你现在在哪个作家的工作室?”
“嗯,申文舒作家的工作室。现在在做助理作家,在跟《新娘面具》。”尹南溪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己现在的工作情况。
“就是那个抗日题材的?KBC在播的?”之前郑慧兰听说尹南溪在跟这部剧之后,就一直在追着看。毕竟这有尹南溪的参与。所以,尹泰哲也跟着看过一些。
听到尹泰哲居然知道《新娘面具》,尹南溪不禁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您也在看吗?”
“咳咳,你妈妈看得时候瞄了几眼。”尹泰哲咳嗽了两声,又重归正题,“怎么样?现在后悔当初的决定了吗?只做个小小的助理作家。”
总算开始了。尹南溪没有立刻回答尹泰哲的问题,反而思考了两分钟。她想很郑重地向尹泰哲表示自己的想法。坚定的目光迎向尹泰哲:“没有后悔。现在···我做的很开心。虽然现在还只是助理作家,不过将来有一天总会有自己的作品的。”
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尹泰哲的反应,见尹泰哲没有打断自己,尹南溪壮了壮胆子,继续说道:“当初的确是我不懂事,至少换专业之前我应该先和您商量的。可是···”尹南溪想到自己换专业的真正原因,顿了一下,她不可能说出真相的。“如果您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我换专业的,不是吗?我知道,您一定对我很失望。”
她小心地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换来尹泰哲的一顿大骂。
尹泰哲听完之后,并没有生气,而是回忆起了尹南溪小时候的事。
“你和尹彻小的时候,我希望你们两个能对医学感兴趣,所以才会经常带你们两个到医院去玩。你哥哥淘气,每次都会跑出去,你却总是乖乖地跟在爸爸后边,看东看西。那个时候,还以为你这小丫头对这些真的感兴趣呢!”想起一双儿女小时候的事情,尹泰哲的神情也温和了许多。“我在想是不是你哥哥给你做了坏榜样,当初他选择去当导演,我没有极力阻止,因为我觉得至少你会听爸爸的话。唉,没想到,你比你哥哥还要有主意。”
“您···对我很失望吧?”尹南溪知道,自己毁了尹泰哲最后一丝希望。
看着尹南溪一脸的小心,尹泰哲故作严肃:“是啊,很失望,真的很失望。”顿了顿,接着说道,“当你告诉我你偷偷换了专业的时候,真的很失望。”
“对不起,我···”尹南溪除了道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也只是当时而已。”尹泰哲话锋一转,“这几年你做得很好,现在也很开心,这就够了。虽然我一直都希望你和尹彻中至少有一个能成为医生,可是那毕竟也只是我的想法而已,我应该尊重你们的决定的。所以,南溪啊,既然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以后就要走得更好,别让爸爸再失望一次啊!”
说到这些的时候,尹泰哲的嘴角早就挂上了慈爱的笑容。而尹南溪的眼眶早就湿润了。
不知为何,在听到尹泰哲原谅自己之后,她反而没有很开心。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选择了作家这条路,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选择了什么,这条路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没错,这条路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要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底,只不过尽头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听从着内心的声音,或是一直在梦里出现的那个声音,她(他)曾经失去的,她都要替自己,替他,夺回来。
“我不会再让您失望的。”尹南溪轻声回答着尹泰哲。
躲在一旁偷听的尹彻忍不住问:“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请假回来了。这么轻易就过关了?”
郑慧兰看到丈夫终于和女儿和解,正在享受这温馨的一幕,却被尹彻的一句话煞了风景:“怎么你还看不得他们两个人和好啊?这下总算是把心结打开了。”
尹彻赶紧赔笑解释:“当然不是,我也希望早点解脱,以后就不用被南溪那丫头要挟着当挡箭牌了。”
总之,爸爸和南溪和解了就好。这样,一家人才能真得开开心心。
———而这就是尹彻最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