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使去了镇州,表面温顺的夫君又怎么不会变为虎狼之辈?人的变化不过是因时而变,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与王昭祚成亲几年,不曾有过反目的时候,王昭祚行事总令她顺心顺意,哪怕她做出出格的事情,也不会表现出任何不满。到了镇州,还会这样吗?
马车绕入山麓,从绿树浓荫中,露出一角红墙,再转过几个弯,始见一座尼姑庵。
车夫娴熟地控住马步,马儿打个响鼻,如知主人之意般缓步停在庵门前。素依跳下马车,掀起锦帘,扶普宁下车。
普宁眼见到了庵门,收敛心神,令素依轻扣门环。主仆三人在门前等候,不一会儿,庵门打开,迎出一位小尼,年不过十三四岁,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道:“公主来了,家师正在庵内等候,请随我来。”说完转身在前引路。
这尼庵不大,却修整得极其精巧雅致,院中遍植奇异花草,花木吐绿,几株盆景如虬龙盘绕,曲折有趣,百年大树重新覆盖新叶,有一番新鲜的气象。普宁缓步前行,阵阵青草香气迎面而来,禁不住双眸轻合,秀口深吸,任那清气荡出浊气,忧闷之气顿消。
庵堂内门窗略启,香烛点点,轻烟绕梁而去,颇有几分惮意。中间放了两个草蒲团,一张蒲团上面盘膝坐着一位女尼,玄色尼袍,乌发盘髻,插了一支素钗。是位戴发修行的尼姑。
尼姑面容清瘦,略有菜色,但眉目间仍可见往日的几分姿色。大约在三十多岁,却看破红尘,独守空庵。
女尼双目轻开,手指另一蒲团,道:“公主请坐!”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公主了,公主一向可好?”她借着阳光,看着眼前这位与张夫人如此相象的女子。普宁面容饱满,举止大方,自有雍容华贵的风流。虽然已经嫁人,却仍然是身姿雅致,挺身如秀,眉宇间更露出一种英气,豪无其父朱温的粗俗之气。
“公主,你真是越长越像你母亲了。”
普宁盘膝坐下,静听那女尼说话。只听女尼说道:“贫尼算着张夫人的忌辰就快到了,想着你也该来了。”
普宁点头说:“绚云姨娘,我确是为母亲的忌辰而来的。父王已准我随夫前往镇州,不日就要起程。”
女尼道:“公主,以后不要再叫我的俗名,绚云已死,我现在的法号叫慧慈。”她手捻佛珠,又道:“你不等办完夫人的忌辰再走吗?”
普宁轻叹一声,“云姨,汴城已然阴云密布,谁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呢。父王好不容易才松了口,附马也一日不愿在此多留。我在那边遥拜母亲,也就是了。”
女尼道:“我们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想我自己,本想着嫁个良人,过个安静的日子,谁知道刀兵再起,被你父所擒,如今,唉,却也只是一场空罢了。你走了,也好。”
普宁看着眼前的女尼,神情是如此的苍老,“云姨,我走了之后,你这里的一切用度,我会安排由舍弟供奉。我父行为不端,伤害了云姨,我做女儿的不便去面说父王,心里却是对你有愧。”
女尼面露惭色,沉吟不语,良久才道,“怪只怪我命运多灾,性子也弱,如若能刚烈一些,那些日子里就该自断了结残生,如今只觉得对不住瑾郎。”说着,眼中含泪。
那女尼原来是朱瑾的妻子,在兖郓之战时,被朱温所擒获,闺名绚云。朱温好色,见她颇有几分美貌,强迫她侍寝,数夜不放她回。玩弄不休,她不曾自尽保节,所以才有悔恨之心。后来是她百般恳求,张夫人好言相劝,朱温才放她出而为尼。张夫人心善,还特意将她安置在这清静的尼庵之中,时常送些衣食用品,保她无忧地清修。
即后张夫人去世,再嘱普宁时常来看望,因此,她对张夫人十分感恩,与普宁也相处的亲密些。
眼看又勾起了云姨的伤心处,普宁脸有愧色地说:“云姨,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还是保重身体要紧。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找你。”
女尼抬头看了下香烛,这烛香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跳了两回烛花,不怎么旺。她起身剔亮烛光。室内还算有阳光进来,只是香烛是灭不得的。
“贫尼已是方外之人,还能帮你什么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