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马路之上车影来往，汽笛纷繁，钢铁所构筑的高楼大厦之间，不知名的尖锐嗡鸣时断时续。而夏日的正午阳光燥热无比，极是毒辣，蝉鸣自绿荫而起，聒噪不休令人心烦意乱。而面容清俊的少年，则沉重的踏起步伐，身躯显得僵硬而枯板。
“没事……”
荀彦咬着嘴唇，沉默听着手机中那嘈杂的电子合成音，听着那极为勉强的轻松笑意，听着那微微咳嗽的稚嫩语调，手捏成拳，面容苦涩。
“哥哥没有事的……”
街道的林荫之中，荀彦微微顿住，然后再度迈起步伐，嘴角艰难的扯起单薄微笑：“小樱桃，哥哥我一点也不难过哟，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哥哥你骗人，我听得出来的。”
甜蜜的嗓音，稚嫩无比，却显得如此单薄而孱弱。荀彦的指甲深深嵌入拳内，殷虹的痕迹随着他故作开朗的语调一同蔓延开来：“真没事的，只不过是被辞退了而已，这种小事你哥哥经历过多少次了……”
“倒是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病啊。”
最末的话语，说出时竟难以想象的干涩与挣扎，像是沙漠中干渴的旅人，绝望死寂如同那漫天的风沙，纷纷扬扬而枯燥无比。
“嗯！哥哥你不用担心我啦！你要照顾好自己哟！”
荀彦顿住脚步，抬起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地下车库入口，嘴角艰难的扯起弧度，微颤道：“嗯……我会的。”
尖锐的电话忙音，随着女孩满意的语调消逝而响起。
身形微微摇晃，树荫之中，他低首看着老式触屏手机，拨弄数下，然后又举起放在耳侧。电话的忙音再度响起，拉长而让人心烦意乱。
“喂，什么事。”
懒洋洋的语调从嘈杂的电话中传出，荀彦抿了抿嘴，等到对方不耐烦的时候，终于扯起干涸的嘴唇。
“老拐，熊猫血，能卖多少钱？”
“你有？”
声音瞬间上扬数分，然而听来有着不屑的意味。
“血就在我的身体里流动着。”
沉默，然后响起满意的笑声。
“地下车库，我等你。”
荀彦咬着嘴唇，艰难笑道：“嗯。”
……
地下车库。
“不过你为什么要来卖血？”驼背的秃头男子笑眯眯点燃了一只香烟，很是享受的吸了几口，“你应该不差钱。”
看去约莫十七岁的荀彦步伐沉重，而声音却是故作平淡：“我被辞退了。没有工作的担保，我不可能再借到钱。”
老拐吞云吐雾，然后耸耸肩道：“你妹妹的病还没有好吗？真是令人难过。”
“哪有那么容易呢？”荀彦微微扯起一抹嘲讽似的笑容，“医院不肯赊嘛，理所应当的，没有钱，我的妹妹就该是得不到救治。”
“节哀，看开点。”老拐做出一副长辈的模样，“总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
荀彦抿着嘴唇：“那价格开高点吧。”
老拐脸色微僵，脚步略略停顿，然后才摆出左右为难的表情：“你看，最近上头查的那么严，我这也不好赚钱啊，虽说你是我老熟人的儿子，可也不能这样啊。”
荀彦苦涩道：“那就算了吧。”
“这才对嘛，”老拐又是笑眯眯的，“要多体谅别人啊。”
老拐停在了一辆SUA前，打开车门，进去插入钥匙，随着发动机的轰鸣从车窗探出头来：“快点进来。”
“嗯。”
随着汽车的发动机高负荷运转，老拐怪叫着踏满了油门，车辆从出口处绝尘而去，震颤的声音简直让人耳膜破裂。
时间飞逝，当荀彦乘坐老拐“友情送到家”的SUA回到家门口时，已经是接近午夜十二点。当老拐向着荀彦挥手时，顺带还不忿高喊着：“这次是第一次才给你加码，下一次再这么高的价格，我还赚钱吗？”
那是一栋破旧的楼房，只有三层，属于那种处在拆与不拆之间的建筑物。随处可见的宣传单半贴着，被风吹而簌簌抖着；漆白墙壁剥落，垃圾上苍蝇盘旋着发出刺耳嗡鸣。荀彦捏着一张金融证明，踏进了那狭窄的楼道。
钥匙扭动，“啪嗒”一声，生锈的铁质屋门被缓缓推开，荀彦跌跌撞撞关上门，然后瘫在那破旧的沙发上，身体微微颤抖着。
“哥哥……”
随着怯怯的稚嫩声音响起，不过十四岁的女孩端着一只蜡烛，推开卧室的房门看向荀彦，可爱的面容上满是担忧的意味：“你……回来了？”
荀彦有气无力的随处抓起一片镜子，翻过来，借着蜡烛隐约的光线，勉强看清了自己的脸庞。那是张毫无血色的面容，苍白如薄纸，极是吓人，就像是影视作品中的吸血鬼一样。
荀彦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回复点体力后，便艰难笑着：“荀樱，我回来了。”
“你今天注射过药剂了吧？”
“……嗯。”
荀樱抿着嘴，低声应道。
“把手拿来，”荀彦的声音少见的严厉了一些，“让我看看。”
荀樱的身体微微颤着，并没有动作。荀彦皱起眉头，严厉重复了一遍，只是荀樱依然不言不语。荀彦起身一把抓过她的稚嫩手臂，在那惊呼声中，跌落从而黯淡的蜡烛光影中才看清那支纤细的手臂——
瘦弱，呈现着雪般的惨白，其间夹杂的纯净如琉璃的蓝色，软软的毫无力气。
荀彦的另外一只手垂下去，指甲嵌入了肉，尖利的疼痛却无法让他为之动容分毫，只是莫名的难过。
“不是说还有药的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对不起，哥哥，”荀樱低着头，“钱……完全不够。”
荀彦颤抖道：“那你为什么不说？你的病根本不能拖。”
荀樱咬着纤薄的嘴唇：“其实哥哥你从一个月前就被辞退了吧？我知道的……你一直四处欠债。”
夜色浓郁，而窗外远方的都市霓虹亮丽，璀璨而缤纷。
荀彦的手臂，颤抖着，松开了女孩的纤弱玉手。他低下头，沉默很长时间，面容淹没在阴影之中而晦暗不明。
“樱桃……你先去休息吧。”
“……嗯。”
女孩晃着身形，艰难的踏进了卧室。随着脚步声的停止，那幽幽的烛火也刹那熄灭。荀彦坐在破旧沙发上，这间只有不过四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他双手抓着脑袋，将其深深的埋在膝间。
窗外灯火映着他身上的破旧衬衣，胸前口袋中，拖出了小半截怀表的金属链子闪烁着光芒。时钟滴滴答答的走过，每一分每一秒，他揪着头发的手也就更加用力。
——你，渴望吗？
蓦然间，荀彦的手微微松开了。
——你，渴望改变这一切吗？
荀彦缓缓的松开手，宛若垂死的病人，整个人都瘫倒在沙发上。
“改变……”
——是啊，你想要改变这令人愤怒的现状吗？想要更多的钱吗？
“改变……什么呢？”
他的视线变得惘然，分明没有人在说话，他却不停地自言自语，仿若魔怔。
——你，渴望吗？
沉默了很长时间，荀彦微微咬着牙：“是啊，我渴望。”
光点，开始聚合。
随着他这一句话的说出，无数的光点凭空出现，然后向着固定的中心凝去，轻快敏捷，刹那间生出又在刹那间凝去。
荀彦无意识的微张着嘴，震惊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一名身着紫色西服，小丑面具的高挑绅士，持着拐杖，在那些光点中出现。小丑面具上的笑容极其恐怖，裂开到了耳根的位置，让人心里发憷。
“他”向着荀彦行过绅士礼，优雅而无可挑剔：“您好，先生，我是Joker，您的忠实的助理。在此我恭喜您获得了‘未来金融中心’的身份证明，希望往后的日子中，您能有着愉快的体验。”
Joker……
小丑的含义吗？
荀彦抿了抿干枯的嘴唇，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什么……’未来金融中心‘是什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Joker魔术般的从腰间抽出一张纯黑的金属卡，用极其怪异、不辨男女的锐音说道：“您无需追究这一切，您只要明白，我能给您带来你所渴望的就行了。”
“我所渴望的？”
“是的。”
“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循着执念。”
荀彦沉默了。
他看向Joker弯腰向他双手捧出的金属卡，伸出颤抖的手，犹豫着，不安着，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接下这张卡……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幻想呢？
“您的妹妹患有RC-13症，希望您多为您的妹妹考虑。”
荀彦咬着牙：“你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如您这样有着深厚执念的人已经很少了。这股执念有着很大的价值。”
“价值？”
Joker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您若是成为我们的VIP，便会明白了。”
荀彦的手微微顿住，然后剧烈颤着，向着那张金属卡伸去……
在碰触的瞬间，强烈的光芒在一瞬间淹没了他的视线，简直如同上千瓦的白炽灯光，刺眼之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