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特朗船长使了个眼色,两名保安员走到本杰明身边,抓住了他的胳膊,下了他的枪。
本杰明抖动肩膀,挣扎着喊道:“证据!你说我杀人,证据在哪?就算我欺骗了弗兰克,假装撞开舱门,也只不过……只不过是为了显示我很英勇而已!船上有枪有刀的人这么多,怎么能肯定露西小姐一定是我杀的?”
苏叡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光凭刚才的推理,就足以启动法庭对你的审判了……不过为了让你心服口服,我会说出最关键的证据——是你的袜子!”
“袜子?”
“行凶后,你为了不留下鞋印,穿着袜子进入船舱旋转地毯——所以,你的袜子底部一定会留下了门闩的木屑或者火药的颗粒!”
本杰明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深深地低下了头,脸色变得灰白无比。
突然,他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都是她不对!都是她不对!那个叫曲露西的婊子,是我在港口认识的,我迷恋上她,把大把大把的钱花在她身上,还为她买了头等舱的船票……她几乎把我榨干了。
“可上船之后,我才发现她的****本性。她把我扔在一边,不停地勾引别的男人,一个又一个,比如这个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的巴蒂斯特探长……”
巴蒂斯特忙闪在一边,脸色像熟透的柿子。
小乙忽然想到一句话:所谓的正人君子,只是把柄还没有被抓到而已。
本杰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今日凌晨,轮到我值班,我来到她的房舱,怒气冲冲地质问她。这个贱女人不但不知悔改,还洋洋得意地说,有男人肯为她花钱,说明她很有魅力。她还说,床就摆在那儿,有钱就上来,没钱就赶紧滚蛋。我气愤不过,才开枪打死了她……哈哈哈,她活该!”
本杰明发泄完毕,把脸转向贝特朗船长,深鞠了一躬:“对不起,船长。”
贝特朗先生面沉似水:“本杰明,你真是卡桑男爵号的耻辱——我要先把你关起来,等船到西贡时,我会把你交给警方,我相信你会得到公正的审判。”
两名保安员把本杰明押了下去。
贝特朗船长来到孙璧君面前,歉然道:“孙小姐,刚才是场误会,还请您原谅。这是您遗失的金钗,请您收好。”
孙璧君冷着脸接过金钗,说:“算了,贝特朗先生,总算有惊无险。不过我回家后,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叔叔的。”
孙璧君转向苏叡,说:“这次多亏苏先生施以援手,真是太谢谢了。苏先生回上海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孙小姐不用客气,您也受惊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时,巴蒂斯特背倚着船舷,悄悄地挪动着脚步,打算趁机溜走。
“咳咳……”苏叡响亮地咳嗦了两声,说:“巴蒂斯特先生,我们之间的事,似乎还有点什么事情……”
巴蒂斯特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说:“苏先生刚才的推理,实在精彩,让人大开眼界,在这个案子上,我是甘拜下风啊!”
苏叡手摸下巴做沉思状:“仅仅是甘拜下风吗?我记得还应该有点别的什么啊?又或者,我破案的时间超过了十分钟?”
他把脸转向贝特朗船长:“您说呢?贝特朗先生?”
贝特朗船长笑得有些尴尬:“巴蒂斯特先生,愿赌服输,作为法兰西的骑士,你应该向苏先生道歉,并收回你对中国的那一套偏见。”
巴蒂斯特无奈,只好一脸沮丧地来到苏叡面前,就连神气的八字胡也耷拉下来:“苏先生,我正式向您道歉,我收回我对中国人的偏见。”
苏叡点了点头,说:“巴蒂斯特先生总算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接受您的道歉。”
事件解决了,围观的人们也渐渐散去了。
苏叡带着小乙,刚准备离开,却被巴蒂斯特拦下了。
“巴蒂斯特先生,您还有什么事?”苏叡问。
巴蒂斯特摸了摸脑袋,犹犹豫豫地说:“对了,苏先生,听说你也要去上海?”
“是的。我老家在上海。”
“我这次去中国,是受命到上海法租界当探长。苏先生,您愿意来法租界巡捕房工作吗?薪水方面肯定不会亏待您的。”
“巴蒂斯特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不过巴蒂斯特先生,我有一句忠告,您以后办案时,可要慎之又慎啊,别像今天这样,差点冤枉死孙小姐……上海有些人物,可是恩怨分明,下手很黑的。”
巴蒂斯特的红了脸,自我解嘲道:“其实我平时办案还是很靠谱的,今天是不在状态,不在状态,哈哈。以后有拿不准的地方,我会向苏先生请教的,我想,苏先生一定不会拒绝的。哈哈。”
苏叡一笑,不置可否,说:“我还有一件急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卡森男爵号,三等舱内。
“都是你,瞎出主意!要依我的话,我们把金钗卖掉,或者去敲点钱……现在倒好,不但没有栽赃成功,还闹个人财两空。”阿香埋怨陈三道。
陈三红着脸分辨道:“我还不是想给你出口气?看孙璧君那副傲慢的样子,我真想把她送到牢里呆几天……那个苏先生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想到这么厉害……多亏他没有追金钗这个茬,否则给我们定个栽赃陷害的罪名就完了……”
“嘘……”阿香在嘴唇上竖起一根手指,说“小声点,这事以后千万别提了……”
“你们是在谈论我么?”
舱门一开,苏叡背着手走了进来,小乙在后面跟着。
陈三和阿香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陈三一脸慌张地点头行礼,显得手足无措。
阿香翻了他一眼,赶紧说:“苏先生,您的耳朵可尖啊。陈三正在夸您,说您断案如神,简直是包公在世呢!这次,就连心高气傲的法国人也服了您,还给您道歉呢!真是给我们中国人争气啊!您快请坐,我们这不比您那里,脏了点……”
“其实房舱脏不脏不要紧,心不要脏了就好。”苏叡拣了一个凳子上坐下,小乙垂手站在身后。
听到“心赃”两字,陈三和阿香的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陈三忙说:“苏先生,您真会开玩笑……”
苏叡一笑,道:“小乙耳朵尖,你们刚才说的,他都听见了。而且,船上大副业已经调查过了。
“孙璧君昨晚在杨光中那里过夜,并把发钗遗失在杨光中房舱中——我猜是遗落在床铺上,或者某个隐蔽的角落里。今日一早,杨光中没有发现,却被打扫房舱的陈太太发现了。陈太太本来想留下金钗卖掉,或者去敲诈孙璧君一笔钱,但后来上面发生了杀人案,你们为了报孙小姐侮辱陈太太的一箭之仇,故意说金钗是在曲露西房舱外捡到的,想陷害孙璧君……我说的,都是事实吧?”
陈三和阿香交换了一下眼神,双双跪在苏叡面前。
苏叡从凳子上跳起来,闪在一边:“你们干什么,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陈三和陈太太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阿香抽泣着说:“我刚才就说瞒不过先生,确实和先生说的一样……只是请先生看在我们孩子还小的份上,绕过我们这次,我们再也不敢了。如果被船上或者巡捕房知道这件事,我们的工作都得丢掉。”
陈三也说:“以后真不敢了……”
苏叡摆了摆手,说:“算了,你们都是穷苦人,这事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我没在法国人面前揭穿你们,就是不想让你们陷入麻烦,孙璧君年轻气傲,为人刻薄,也该吃点教训……不过,孙璧君毕竟是咱们的同胞,大家都是中国人,就算有点龌龊,你们这样做也太过分了,以后好自为之吧。”
告诫了陈三和阿香后,苏叡和小乙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
苏叡说:“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没搞清了。”
“杨光中?”小乙问。
“不错……你说孙璧君被巴蒂斯特的盘问逼到死角时,杨光中为什么不肯出来为她解围呢?这个杨光中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