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鬼剃头
“父亲,您没事吧?”梅誉文握着手枪,当先冲进梅天风的卧室,苏叡、小乙和巴蒂斯特紧紧跟在后面。
卧室窗子紧闭,房间里又闷又潮,迈过门槛就能闻到浓烈的药味。房门左侧,靠墙安着一张雕花乌檀木大床,两幅锦缎床帐拉开着,被褥凌乱。床头地板上,一面菱形镜子和一个白瓷花瓶打得粉碎,这两样东西看起来原本是摆在床头柜上的。
房门右侧,摆着一张朱漆供案,供案前是一个干净的蒲团,供案后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尊镀金塑像。塑像张牙舞爪,长着三只眼睛,应该就是明月山神像了。供案上,安放着一尊白银制成的香炉,香炉里青烟袅袅。
梅天风像煮熟的大虾一样,弓身缩在床头地板上,身体不停地哆嗦着。他四周都是碎裂的镜片和瓷片,几块碎片上还沾着鲜血。
梅天风果然掉光了头发,他左手紧紧攥着一缕白发,右手支在地板上,手指被碎片刮伤。他正双眼茫然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一丝亮晶晶的口水从嘴角流出直到胸部。
梅誉文哽咽着,跪蹲在父亲身边。
梅天风抬起无神地双眼,看了梅誉文一眼,目光散乱。
梅誉文把梅天风抱在怀中,语带哭腔说:“父亲,这几位是警局来的探长,他们一定会抓住凶手,为弟弟报仇的。”
梅天风动了动嘴唇,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但突然剧烈地咳嗦起来,整个人都在梅誉文怀中战栗。
“阮妈,快把水端过来。”梅誉文喊道。
阮妈跑了出去,很快端回一碗水来。
梅誉文接过碗,给梅天风灌了两口。梅天风胸脯起伏着,大口地喘着气,等气喘匀后,双眼紧闭,倒在梅誉文怀中,竟在梅誉文怀中沉沉睡去。
苏叡翻了翻床上的被褥,捡起来一张纸,揣到兜里。然后,他又转过身,在供桌前站了半天,仔细观察山神的金身塑像。
过来一会,苏叡又蹲在床头柜前,研究起镜子碎片和花瓶碎片。镜子很普通,但花瓶看起来挺名贵的,瓷质细腻光滑,瓶身上用蓝色工笔画着社戏图案,里面有摔跤的、耍猴的、斗蛐蛐、赛狗的……画面惟妙惟肖,可惜都成了碎片。
梅誉文叹了一口气,吩咐说:“阮妈,扶父亲上床,让他好好休息吧……人没事就好。”
阮妈答应一声,用手帕擦干梅天风嘴角流出的口水,又端来一盆水,洗掉了梅天风右手的鲜血,把受伤的手指用麻布包扎起来,然后把他扶到床上平躺,盖上被子。
众人退出卧室,来到外厅。
苏叡突然问:“梅先生,刚才你父亲喝的水中,有强效镇静剂成分?”
梅天风苦笑:“我父亲这半年来,一直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本来精神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弟弟这一死,他彻底变得神志不清了,您也看到了……所以,还是让他休息一下吧。”
苏叡转问阮妈:“梅家主按铃时,房门是关着的吗?”
“是的,先生。”
“你进去时,梅家主已经打碎了床头镜?”
“没有,先生。他只是脸对着床头镜不停地大笑。”
“从昨夜到现在,梅家主始终神志不清么?”
没等阮妈回答,梅天风抢先说:“不,苏先生,家父昨晚一阵糊涂一阵明白,嗯,糊涂的时候多一些。”
巴蒂斯特插话道:“梅家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头发掉光了,吓得失去了理智,打碎了床头镜子,并碰掉了床头的瓷瓶——他口中不是说什么‘鬼剃头’么?一夜掉光头发与‘山神的诅咒’联系起来,足以让一个本来就神智不清的老人变得彻底疯狂,一定是这样的。”
苏叡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梅天风,上面用红色墨水画着三眼山神的图案。
“这是在你父亲床上发现的。”苏叡说。
梅天风面色剧变,用手把纸揉成一团,咬牙切齿地说:“竟然连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都不放过——这是可恶!可恶!”
苏叡问:“小乙,有什么发现么?”
小乙摇头:“药味太浓了,掩盖了其他的味道。”
苏叡说:“梅先生,现在我们最好都呆在这里。阮妈,你去把布鲁诺先生、梅玉香女士、史文勇先生、梅天罡先生都请到这里来,我们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了解。”
很快,所有人都到了梅天风卧室的外厅,等待询问。
“出现在外厅的一共有6个人,梅玉香、史文勇、梅天罡、管家和两名护卫。梅誉武死亡时,梅玉香、史文勇、梅天罡和管家都出现在花厅现场,两名护卫在戍楼和围墙上巡逻——也就是说,在‘梅誉文卧室出现山神图案’这件事上,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布鲁诺耸了耸肩,翻了一页笔记,继续说道,“我又调查了鞋印。在大厅的时候,我对比了所有男人的鞋印,他们穿的鞋都比采集到的鞋印小很多。刚才,我又比对了梅天风和梅誉文的鞋印,也比采集到的鞋印小一些——所有人都不符合,我的看法是:见了鬼了!”
苏叡皱了皱眉,摇头说:“不,你还有一个人没调查。”
布鲁诺疑惑地问:“谁?”
“梅誉武。”
“他已经死了。”
“但他死在梅落之后,在逻辑上,不能排除他是杀死梅落的凶手。”
布鲁诺撇了撇嘴:“苏先生,从逻辑上,您说得对,但听起来不太可能——不过我这就去查一下梅誉武的尸体。”
“布鲁诺先生,检查一下你的手枪,再带上斯莫尔警员,千万不要掉以轻心——直觉告诉我,隐藏在黑暗中的凶手非常危险。”
“好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