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凝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室外冰冷的空气,一扇铁门,隔开了一个春冬。
“谚息……”嗓音嘶哑得快发不出声音来了,她的额头抵在门上,手努力却无力地拍打着那扇铁门,眼泪流了多少她自己都不知道,眼睛好痛,痛得睁不开。
可是谚息终是没有开门,是无法原谅她吗?
越来越冷,手已经麻木了,不知是痛的,还是冻的。可是身体却越来越烫,连呼出的气都能看见白色的雾气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温度,仿佛来自冰河底下曾给她希望的那双手……
接着她听见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宝贝,没事了,不哭。”
星溯,星溯啊……
怎么办,犯了一个不能弥补的错误了,要怎么办……
小凝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从小时侯和星溯认识开始,一直到遇到宗谚息的种种……而她清楚地看见,原来星溯一直都站在她的背后。
挣扎着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纱帘,然后是那双琥珀一般晶莹的眸子,温柔地望着她,仿佛已经这样望了她一辈子,并且还要这样守望下辈子。
“星溯……”她嘶哑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在这里,你感觉怎么样?”星溯轻抚了下她的额头,高烧还没有退去。
眼泪刺痛地滑下眼角,小凝轻轻摇头,“怎么办,我做错事了……”
“谁都会犯错的。”星溯笑得很温柔,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小凝的手,说,“所有错误,我都替你承担,好不好?”
眼泪更加汹涌。
星溯俯身轻吻她的眼帘,笑道,“本来眼睛就不大,再哭就要看不见了。”
“星溯……”小凝吸了吸鼻子,说,“谚息他……”
“是他打电话给我,叫我来接你的。”星溯笑着,眼中隐藏了不易发觉的痛,“没有人会怪你的,小凝,只要你幸福。”
只要小凝可以幸福——宗谚息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会打电话给他。可是电话中,分明可以听得出来他压抑着哭泣的声音啊……
爱情,多么折磨人的东西,可偏偏知道了还是放不开,飞蛾扑火也此志不渝。
可是……时间真的能治愈伤口吗?
当樱花瓣肆意飞舞过校园的林荫大道,当柳絮狂放充斥过了这方城市的领空,过了一个春天,在夏初的午后,小凝又一次看到了宗谚息。
那个俊朗如神的宗谚息,穿着雪白的衬衫,纽扣开到胸前,露出了好看的锁骨。阳光下,他的唇角飞扬出了一个几近完美的弧度,还是那漫不经心的懒散和优雅,和从骨子里透出的桀骜。
他和三四朋友聚在那棵老榕树下谈笑,身边站着乔蜜薇,美人如玉,天造地设。
原来他还在这个学校……原来他一直都在……
阳光太刺眼了,刺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阳光太刺眼了,刺得举步艰难了。
终于他看见了她,隔了十米的距离。
十米,足够天堑鸿沟横在中间了。
他微微一笑,向她走来,说,“好巧,没想到走之前还能再见到你。”
小凝眼睛忽闪了一下,“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说这话的时候,清风吹拂过他的脸庞,额前的头发长了,遮住了他的眼。
阳光刺目,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嘴角扬起的微笑。
“谚息……”
“恩?”懒洋洋地鼻音,一如曾经。
“小时候那个救我的人是不是你?”小凝问。
“不是。”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很高,很远。
“恩,知道了。走好。”小凝笑了,泪水在眼角晶莹地划落。
“傻瓜,又哭什么。”谚息垂目微笑,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半开玩笑地说,“虽然我没有很喜欢你,不过如果哪天柳星溯那小子甩了你的话,记得打个电话给我,我会回来安慰你。”
“恩。”小凝点头。
“笑一个给我看吧,”谚息的笑容温暖,眼中却有着一丝不可遮挡的忧伤,“你是我所有女朋友里最不漂亮的一个。真是奇怪,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你呢。”
“因为我是好人啊。”小凝破涕为笑。
“恩。”谚息很难得没有抬杠,承认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天边吹回来的风,恍惚间如此不真实。
“你笑起来啊,会让人觉得,你就是全世界。”
小凝一怔。
宗谚息仿佛自嘲一笑,像是什么话都没说过,转过身去,“再见了,我的公主。”
“谚息!”小凝叫住他。
“什么?”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对不起,还有,谢谢!”小凝发自肺腑地说。
轻笑。暖风吹过,扬起了发丝和唇角,背着她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然而手放下的一瞬间,小凝分明看到了一条鲜红的印迹,贯穿了那只手掌。
他一直背对着她,可她还是看见他泪流了满面。
初夏的S市是迷人的,空气中充斥着花草的芬芳和闲散慵懒的气息。
宗谚息优雅地喝着咖啡,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坐在他对面的佟静瓷紧张地手心里全是汗水。
咖啡馆内悠扬地回荡着一首Scarborough——SarahBrightman吟唱的古老歌谣,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缓缓飘来。
“谚息……”佟静瓷哀伤地望着他,想说什么,又嘎然而止。
小凝告诉她,宗谚息不恨她的。
如果宗谚息恨她,在酒吧就不会用“JC”这个名字唱歌了。
JC,静瓷。
所以不是恨,是深切的思念,和爱。
“你爱他吗?”宗谚息看着杯中的咖啡,忽然问道。
佟静瓷愣了愣,低下头,和他一样望着面前精巧的瓷杯里的咖啡。
她的咖啡里加了很多糖和奶精,宗谚息的咖啡里什么都没有。
黑咖啡是苦的,苦到了心里。
终于她抬起头来,眼神变得淡然坚定,“爱。我爱他。”
宗谚息笑了,笑容差点融化在这片阳光中。
“那就好。”他轻笑。
“谚息……”
“照顾好自己,”宗谚息望着窗外的一片春色,轻声说,“我也会照顾好我自己。”
“我……那……我可以来看你吗?”佟静瓷不安地问。
“可以。”宗谚息莞尔。
“你……原谅我了吗?”她夹杂着担忧和欣喜地问。
“我……如果是你,大概也会这么做吧。”他的笑容里带着深深的忧伤。
如果不是小凝,他不会原谅的吧?
可是遇见了她,他便是明白了,如果心是暖的,世间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只要她能幸福就好了,只要她幸福,他就了无牵挂了。
进入安检前,宗谚息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城市,繁华如梦。
他心底也有片如梦的繁华,埋在最深处,给他一辈子的时间来回味。
垂目前行,到达侯机大厅的时候,忽然一双手在他面前一晃。
宗谚息一怔,呆呆地看着眼前笑嫣如花的美人。
“谚息,你别想一个人走掉!”乔蜜薇挑眉得意地笑。
宗谚息亦无奈地苦笑,“你真是……”
“我真是纠缠不休对不对?”乔蜜薇哼了一声,“我早告诉过你的,在遇到比你更优秀的人之前,不会对你放弃的!”
“比我更优秀的人?”宗谚息飞扬的神采让人眼前一亮,他爽朗地笑了,“比我优秀的人,恐怕还未出生。”
乔蜜薇喜滋滋地挽住谚息的手臂,嘿嘿一笑,“那你这辈子就别想摆脱我了!”
“你就得意吧!”宗谚息手指一弹乔蜜薇的脑门,问,“谁出卖我的?”
“你堂兄。”乔蜜薇脑袋向他手臂上蹭蹭。
宗谚息挑了挑眉,似是无意,抬眼向湛蓝的天空,不语。
“谚息,你说美国的天空会不会有这么蓝?”
“不知道。”
“谚息,有你的天空下,我的心情每天都这么蓝。”
“……”
“真的,谚息,因为,我爱你啊。”
“薇薇,我不能爱你。”
“我知道。”乔蜜薇一怔过后,恢复了笑颜,“可是我会爱你,直到我死的那一刻才会停止。我没有办法不爱你,就像你没有办法不爱她一样。所以谚息啊,无论你什么时候转身,你都站在你身后。”
宗谚息深邃的眼中倒映了这片天空满目的蓝,温柔轻叹:“美国的天空,应该也是这样的蓝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