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们一宿舍人蹲在阳台上吹冷风,李勇说夜好冷,唱首歌暖身吧!
夏超说:“我不想唱歌,我想睡觉!”
夏超迷迷糊糊走进寝室,又迷糊糊倒回来,不断唠叨说:“老子讨厌泼水节,老子讨厌喝酒,老子讨厌和你们狼狈为奸,老子只想好好睡觉!”
李勇和赵晗异口同声说:“神经!”然后扭过脸,不理他,趴在围栏上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夏超觉得吵,毛衣一扔,说:“不睡了!”然后跟着李勇和赵晗一起飙歌。
后来,旁边那栋楼一老太推开窗户,摇着手喊:“狼崽,嘈西住晒!”
夏超问:“她说啥?”
李勇说:“估计说咱们唱的好听!”
赵晗说:“那就大声点吧!”
于是三货又放开嗓门飙歌,唱的深情款款,唱的情花乱坠,没过多久,一辆警用摩托风风火火驾来,停在楼下,三货才默默缩回脑袋,谁也不吭声,谁也不下去开门。
警察用强光手电射了半天,最后悻悻离开。
赵晗说:“没准是找我们的。”
李勇问:“找我们干嘛?”
赵晗说:“我觉得那老太太的神态不像赞扬我们,她应该是在骂我们,报警的人应该也是她。”
李勇和夏超觉得有道理,两人提议:“要不再吼两嗓子?”
赵晗说:“我看行!”
然后三货对着隔壁那栋楼大声吼着:“狼崽,嘈西住晒!”
等窗户打开的时,三货全都趴在围栏下了。
时光一晃,指针很快指向九点,大家口干舌燥,于是商量用剪刀石头布决定谁去买水。
玛德!真骚包,我不但答应了,而且还输了,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当狗腿了。
走出宿舍,我看见橙红的街灯,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三三两两,很喧嚣,但感觉也很宁静,很烂漫,但感觉也很心伤。
喧嚣是现实,宁静是心境,烂漫是别人,心伤是自己。
我不知道是现实影响心境,还是心境折射现实,总之,一切美好的在我看来,都显得不那么美好。
快到小卖部时,我突然看到了那个忧郁的女孩,那个让我从心底开始,一直酸楚到脚心的女孩,那个送我杯子只送一半的女孩。
即便很久不聚,即便沉默的没有一个电话,即便我和她仿佛渐渐陌生,但在人群中,我还是能第一眼认出她来。
她笑时有酒窝,她的肤色白里透红,她的穿着朴素端庄,她很有想法,她喜欢周杰伦的《东方破》,说歌词写得特别入感。
我发现我能记起她的事要比记起我的事多,每一段,点点滴滴,都能清清晰晰在脑中呈现。
阿彩轻轻走来,我远远看着,那一瞬,世界仿佛变成了玻璃,一碰就会碎。
所以我们彼此都小心翼翼,所以我们彼此都不忙不慌。
只是,我骗不了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剧烈跳动的心。我问自己:这种情况,是不是也是因为磁力效应造成的呢?
就好像每年的中秋,钱塘江的潮水会受月球影响而异常澎湃一样?
阿彩问:“你明天要走了吗?”
我说:“是啊!明天要走了?”我发现我不敢看她。
阿彩又问:“以后去那里?”
我说:“不知道,也许会继续漂流。”
阿彩说:“继续做浪子吗?”
我说:“做乞丐应该更确切吧!”然后我们一起笑了。但总觉的笑容非常虚伪,非常坚硬。
阿彩问:“现在就要去车站吗?”
我说:“不是!明天才走,现在无聊,所以随便走走!”然后反问她:“你呢?”
阿彩说:“和你一样,也是随便走走。”
是啊!我发现我们都很无聊,无聊的时候就喜欢随便走走,不怕路崎岖,不怕天阴晴,一路走去,将无聊留在路途,将充实带回心房。
世界所有的美,都产自心灵,心灵充足,便是美,心灵空虚,便是丑。
没见到阿彩前,我的记忆拴在这片土地,被即将远去的脚步抛开,所以心灵空虚,所以看世界就丑。
见到阿彩后,就感觉心灵突然被某种不知名的充足填满,无比兴奋,无比甜蜜,即便即将行走在夜路上,也不会空虚,也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走,我的心里还有个人陪伴,哪怕仅仅只是记忆。
我陪阿彩走过人潮熙攘的街道,穿过情愫爱绵的公园,来到珠江河畔。
这里很美,两岸夜灯映红了江水,风儿和流水荡起的涟漪拨动了停泊的船。
阿彩问:“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我说:“喜欢!”
阿彩又问:“喜欢它什么?”
我说:“喜欢江畔的夜风。”
阿彩嘻嘻一笑:“不是说江风夜冷,容易打碎醉意,让人冷的痛吗?”
不知为何,我竟然无从开口,又听见阿彩说:“是啊!江风夜冷,容易打碎醉意,意不醉了,心就会痛,一个人之所以伤感,痛苦,是因为沉淀的记忆太多,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应该不会痛苦,不会烦恼吧?”
我说:“它们应该会烦恼,应该会痛苦!”
阿彩问:“为什么?”
我说:“鱼烦恼是因为这世上有网和勾,鱼痛苦是因为这世上有掠食者。”
阿彩点了点小脑瓜,说:“那这世上应该没有一样生物不烦恼!”
我说:“也许吧!”
阿彩说:“如果有醉生梦死酒,你会喝吗?”
我说:“应该会吧!”
阿彩说:“如果我有,我绝对不会喝。”
我说:“如果你真有这种酒,又不喝,记得给我留点。”
阿彩嘻嘻一笑,没说话。
我问她:“如果真有这种酒,你为什么不喝呢?”
阿彩说:“记忆有多长,人生就有多长,这是活着唯一的感觉,我不想即将死亡时,不知道自己活过,所以我不会断记忆,我想永远保留,我想告诉自己至少曾经活过。”
“曾经活过?”
阿彩说:“没有记忆,就没生活,没有生活,人和木头又有什么区别?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不想没有记忆,哪怕再痛,也想拥有。”
阿彩很有想法,很有逻辑,她说的话毕韩英说的还深奥,还真实。
于是我想,如果真有这种酒,我也不会喝了,哪怕记忆再痛苦,哪怕生活再绝望,我也要克制。
阿彩说的对,只有晓得痛,晓得哭,我们才晓得自己还活着。
片刻后,我们来到了一道洪潮冲蚀的缺口,白天,有人在那里钓鱼、戏水,夜晚,偶尔有情侣在那里吹风、谈情、织未来。
阿彩说:“去那里坐坐好吗?”
我说好!阿彩走前面,我走后面,她总在提醒我小心路滑,我也总在关注她突然摔倒。
到了江边,阿彩轻轻弯下腰,一下一下浇着说,她说:“香香走的时候,我陪她在这里坐了一夜,那天,她喝了很多酒,但没醉,她说:江风夜冷,是最好的醒酒良药,怎么喝都不会醉。”
我说:“江风真神奇!”然后我挂着自以为是的潇洒,看江面的涟漪,看阿彩打出的水珠,我以为那样心就不会痛,但其实那样痛的更猛烈。
阿彩又说:“QQ糖走的时候,我也在这里陪她坐了几个小时,她问我:有没有一种蛋糕,能让自己刻骨铭心?”
我说:“女孩都喜欢做梦。”
阿彩说:“是啊!女孩都喜欢幻想,这是青春赋予我们的权力,但让我刻骨铭心的蛋糕,我却从来没有拥有过。”
我说:“有什么用呢!吃下去拉出来,什么都没了!”
阿彩说:“至少还有回味!”
我没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真奇怪,在她面前,我竟然不开玩笑,非常之正经,连我都搞不清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
阿彩还在玩水,我觉得很好玩,也学她的样子浇,我发现溅起的水珠,在灯光照耀下如珍珠般璀璨,随手一抛,满满的都是“珍珠”坠落。
阿彩说:“好美!”
我说:“好冷!”
然后丫头冷不丁令浇了我一脸,笑着说:“明天你就要走了,容我放肆一次吧!”
接着一脚踩进水中,翩翩起舞,用手浇,有脚踢,声音在江面上飞滚,欢乐在空气中回荡。
我受气氛干扰,也浇了她一脸,结果我两玩起了“泼水节”。
真奇怪,在宿舍,几货没心没肺的玩,我觉得他们幼稚,觉得他们无聊,纯属一群神经。
在江边,我和她,同样是泼水,但心情却天差地别。我觉得开心,觉得快乐,满满当当,回来洗涮,留在心田里的都是蜜糖。
十来分钟后,我和阿彩坐在石头上休息,阿彩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水珠,说:“以后,少喝点酒!”
我说:“尽量吧!”
阿彩又说:“以后别那么冲动!”
我说:“尽量吧!”
阿彩说:“我们还会见面吗?”
我说:“尽量吧!”
阿彩低着头说:“尽量真假。”
我说:“尽量让假的变成真的吧!”然后我鼓足勇气将阿彩揽入怀中。
阿彩轻轻扭动,轻轻抽泣,隐隐约约听见他说:“尽量不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