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虞的母亲张氏进门在先,府中的下人对刘氏一直颇有微词,如今张氏已死,刘氏这口恶气一直憋在心口上,只能拿阮思虞来出气。
张氏害得她这当家主母名声不正,那她便要让张氏的女儿声名狼藉,嫁不到一个好的夫家,只能给人做妾!
今日梅园盛会,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妇尽皆出席,当年的阮思虞当着众人的面大跳西域艳舞,给众人留下了轻佻放荡的低劣形象,即便她容颜再美,身段再妙,也没人愿意娶这样一个女子为妻,哪怕是庶子。
面对上首国公夫人投来的目光,刘氏放下手中的茶盅,微微侧身,对身后的阮思虞温言道:“思虞,既如此,那你便出来给大家展示一段新练的舞蹈助助兴吧。”
那套轻浮的舞衣虽然毁了,但阮思虞学的那些轻佻舞蹈动作可没毁,当众跳出来,效果也是一样,刘氏早就盘算好了,否则,也不会特意花了一大笔银子请了城中最有名的青楼舞姬来教授阮思虞舞蹈。
即便那贵女不出来挤兑阮思春,刘氏母女三人也会想别的办法,让阮思虞出去丢人。
阮思虞悄悄叹了口气,只得从刘氏身后绕到前面来,面向国公夫人方向屈膝行礼,解释道:“国公夫人,民女向来愚钝,并不擅长舞艺……”
还不待她将话说完,先前站起来挤兑阮思春的那名贵女再次开口,讥笑道:“阮氏有虞姬,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连黄口小儿也朗朗上口,阮三姑娘不是与西楚霸王的虞姬齐名么?竟会说自己不擅长舞艺,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贵女话音一落,当即便有人附和道:“阮三姑娘,方才你母亲才说你新练了一支舞,你现在却说自己不擅长舞艺,且不是在打你母亲的脸么!”
刘氏脸上有些挂不住,笑容略显僵硬:“思虞,母亲知道你为了跳这支舞助兴,已提前苦练了大半个月,不必过谦,就给大伙儿表演一段吧。”
今日阮思虞的表现完全出乎刘氏的意料,刘氏不禁有些意外,暗自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几年来,她明里暗里的处处纵容阮思虞,也不请人教她大家闺秀该遵守的规矩,努力将阮思虞培养成一个目中无人肚中无墨的花瓶,阮思虞也正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此刻大好的出风头机会,阮思虞不是该恨不得翻个跟头出去夺人眼球才对?怎么反倒推却起来了?
刘氏满心疑惑,越想越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但刘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阮思虞却心知肚明,刘氏今日带着她来,便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她虽不求能嫁得高门五好夫婿,但也绝不会称了刘氏的心意,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之所以,刘氏的吩咐,她自然不会理会。
“国公夫人,民女确实为了梅园会偷偷学了支舞,怎奈何民女体质羸弱,本就不适合跳舞,加上昨日还染上了风寒,身体不适,今日实难在各位夫人面前献丑,还望众位夫人见谅。”
这席话,是阮思虞老早就想好的说辞,她不仅仅是不跳那支曾让她与轻浮放荡等词挂上等号的舞,而是想让众人相信她根本不会跳舞,‘阮氏虞姬’的噱头太重,她不愿意再背负下去,把大好的青春都耗费在勤练舞艺上。
可这样一来,连国公夫人也有些诧异了,当即问道:“阮三,众所皆知虞姬是难得的美人,舞技超凡卓绝,你要知道,当年说出‘阮氏有虞姬’这句话的,可是当代有名的大才子夏侯爷,若非是你舞技超群,恐怕夏侯爷也不会想出这句词来夸赞你吧。”
京中流传的那两句词,正是从乐安候府的夏侯爷口中传出的,否则,也不会传得满城皆知。
当年的阮思虞还不足十岁,天真,爱出风头,夏侯爷欣赏过她的舞姿后,便说出那两句话来打趣阮侍郎,且料竟会口口相传,越传越烈,到如今弄得人尽皆知,却是大家谁也没能预料到的。
从前阮思虞觉得那是好事,如今沧海桑田,终于看清那些虚名都是最沉重的负担,不要也罢。
“回夫人的话,阮三除了闺名中带了个虞字外,浑身上下没一处敢与虞姬相提并论,夏侯爷当年不过是随口一说,拿阮三的闺名打趣而已,夫人大可不必当真。”
不论夏侯爷当初到底是被年幼的阮思虞舞技震撼到,还是纯粹的为了打趣阮侍郎也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人敢去找夏侯爷对质!
男人不像女子,他们有许多大事要做,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还不值得他们记挂在心上,即便有人无聊透顶,跑去打破砂锅问到底,恐怕连夏侯爷自己也说不出个一三五来,阮思虞正是料到了这一点,才一口咬定夏侯爷将与虞姬相提并论,只是因为她名字里带了个‘虞’字的缘故。
话说到了这份上,国公夫人也不好再继续刨根问底,只好岔开话题,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强人所难,阮三,你既不能舞,不如以梅为主做诗一首,如何?”
好歹也是侍郎家的女儿,舞技不行,文采总应该有吧。
刘氏一听,当即蹙眉,这又是她心上的一个痛处。
对于子女的教育一事上,她花重金请了饱读诗书的女先生回来教学自己的三个女儿,阮思虞则是放任不管,可命运偏生就是爱与她开玩笑,自己被精心教养的三个女儿文采平平,自己读着玩的阮思虞反而出口成章,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阮思虞自然是会作诗的,刘氏怕她展露才华,才故意误导她去学舞,但学进了脑海的东西,可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关键是看坐拥知识的主人愿不愿意运用而已。
在刘氏忧心忡忡的注视下,阮思虞深吸口气,垂眸望着脚下的地钻,道“回国公夫人,阮三资质愚钝,并不会作诗,夫人若想听赞美梅花的诗句,阮三倒是能勉强背出两首来。”
刘氏暗自松了口气,想着今日的阮思虞的言行举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但心里头就是觉得怪怪的。
可阮思虞被当众喊了出来,却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国公夫人难免有些扫兴,不耐地挥挥手,沉着脸道:“既然你什么都不会,那便退下吧。”
此话一出,不少贵女顿时掩口偷笑,阮思虞道了个万福,正要退下,却听得有人扬声道:“慢着!”
那声音低沉浑厚,稳重中带着威严,让人不敢违逆,正是坐在母亲旁边席位上的陈锦瑄,“在我母亲面前,竟用纱巾遮面,说话行事推三阻四,你当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