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阮思夏来说,打听一个人的行踪不是什么难事,但要看替谁打听。
本想一口回绝,却想起将将阮思虞说过,那陈锦年与夏世子私交甚好,阮思虞想去找陈锦年道谢,若能挑个陈锦年与夏世子同在的日子,她陪着阮思虞一同前去,倒是个能接近夏世子的机会。
阮思夏微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娇笑两声,轻轻拍了一记阮思虞放在桌面上的手背,道:“滴水之恩涌泉报是应当的,咱们是亲姐妹,陈二公子帮了你也就是帮了我,此事包在姐姐身上便是,等姐姐打听好了日子,亲自陪着你去道谢。”
记得从前,阮思春也是让她帮忙打听陈锦瑄的事,且料这一打听,就打听出了状况。
阮思虞常年待在闺阁,与外头的男子接触甚少,偏偏对方又是个玉树临风的才子,一来二去的就动了心,开始疯狂的搜集有关陈锦瑄的一切消息,到后来愈陷愈深,作茧自缚,沉迷到没了他就不能活下去的荒唐地步,最终自食恶果。
上一世刘氏处心积虑的算计了阮思虞,若她得知自己的女儿正主动往荆棘路上走,不知会做何感想。
“那就多谢姐姐费心了。”阮思虞陪着笑,杏眼弯成上弦月状。
阮思夏拍了她手臂一记,嗔道:“咱们姐妹两说什么客套话呀!行了,你好好歇着,姐姐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徐妈妈正抱着几个生红薯进来,阮思夏起身下榻,对正要起身相送的阮思虞摇摇手,道:“你脚还伤着,别送了,好好歇着吧。”
“恭送二小姐。”徐妈妈开了暖阁的门,躬身退到一旁。
等阮思夏一出去,便马上将门关上,跑过来关心阮思虞:“姑娘,二小姐没欺负你吧?”
“没事。”如今阮思夏有求于人,忙着讨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受她欺负呢。
阮思虞摇头,刚松口气,便听到琴儿在外头回话,说是刘氏带着大姑娘阮思春过来了。
听外头的脚步声,应该不止一人,怕是人已经跟着琴儿一起到了暖阁外头,才让琴儿来禀报一声做做样子,如今这青芜院,大抵跟南街的菜市场差不多了,凭谁都能进来逛上一逛。
阮思虞冲徐妈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去开门迎接。
门刚一打开,果见刘氏带着阮思春站在外头,徐妈妈欠身行礼,恭请二人进了暖阁,引着刘氏落了座,又去搬了杌子过来放到炭盆边上,请阮思春落座。
刘氏双手叠放在怀中,端着架子吩咐道:“徐妈,你出去给三姑娘熬一碗姜汤过来。”
阮侍郎从不过问后院之事,全凭刘氏一手遮天,后院里所有的下人是去是留,全凭刘氏一句话而已,徐妈妈对她忌惮颇深,虽担心阮思虞,却半刻也不敢多留,合上门出了暖阁。
“思虞,你七岁丧母,自你母亲去后,衣食住行都是由我亲自打理,并未假他人之手。热了怕你中暑,寒了又担心你冻着,半刻也不曾松懈过,你凭良心说,我这些年来待你如何?”
刘氏双腿并拢,脊背挺得笔直,两手合抱叠放在大腿上,头部微微昂起目视前方,端庄又不失威严,俨然是摆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架子,秋后算账来了。
打从母女二人进了门,阮思虞自是不敢再歪着身子靠在榻桌上。
听刘氏语气不善,便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恭敬地回道:“母亲一向待我视如己出,自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话倒也并不是恭维,这几年里,刘氏在生活上确实不曾亏待过阮思虞,虽然她是庶出,但衣食住行方面,刘氏都是按照庶出女儿的规格来打理,给阮思虞提供了一个蜜罐一样的温室,好让她乐不思蜀,不思进取。
而阮思春、阮思夏两姐妹则每日里被刘氏逼着学习琴棋书画,苦不堪言。
相比之下,什么都不用学习的阮思虞就成了她们的眼中钉,只是刘氏忘了,这世上还有种叫做‘天赋’的东西,自己女儿读上百八十遍也记不住的东西,阮思虞读个三五几遍就能倒背如流。
资质这东西,还真是让人莫可奈何。
当自己精心培育的盆栽开出与期待中不一样的花朵来时,刘氏有些慌了,阮思虞那双杏子眼,像极了她的母亲张氏,从前那双水光潋滟的眼中总是充满对自己满满的信任和依赖,今夜在前厅,她却看到了一种洞察一切后却刻意隐藏起来的锋芒。
刘氏阖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神色肃穆地问道:“那你今日为何要在宴席上那般作为?”
提起这茬,阮思春立马便想起她黄了的婚事来,摩拳擦掌,愤恨地盯着阮思虞,恨不能将她后脑勺瞪出一个血洞来。
“母亲知道你中意那陈世子,也乐意给你争取表现的机会,你和思春都是阮家的女儿,无论谁能嫁入国公府,都是替阮家争光,母亲都只会为你们高兴,可你竟当众打了母亲的脸,却是怎么个道理?”
自己的女儿吟诗作赋在先,让庶出的女儿大跳艳|舞在后,这是哪门子的公平竞争?
从拒绝母女二人一唱一和的请求时开始,阮思虞便做好了面对刘氏责问的准备,毕竟如今她势单力孤,又手无束鸡之力,和刘氏撕破了脸皮,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这一整天的反常情况,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刘氏怕是会就此起了戒心。
“母亲。”阮思虞定睛望向铜盆中的炭火,先是弯起唇角温婉地喊了一声,才解释道:“母亲明察秋毫,思虞不敢隐瞒,前日我过去同母亲请安,恰好撞见了母亲和思春大姐说话……”
阮思春眉头一皱,飞快地和刘氏对视一眼,刘氏抿抿唇,道:“继续说。”
“当时听母亲提起陈家有意订下世子和大姐的婚事来,思虞确实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大姐本就比我出众些,又是嫡长姐,陈家聘她也在情理之中。本来我也想着放手一搏,争取夺得世子青睐,可巧不巧的,绿儿居然就弄坏了我的舞衣,我想着可能是天意如此,暗示我与那陈家无缘,因此才没打算去抢姐姐风头。”
一鼓作气的说完,阮思虞长长舒了口气,接下来,就看刘氏肯不肯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