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潮起伏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公司,只是抬眼看时,周遭的景致已经完全变的陌生。
顺着人流我坐上了一趟正在运行的公交车。
“是有多少年没坐公交车了?”我心下感叹,说不清楚此时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SH的九月多少还是有些酷热,我兀自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而后一把抹去额上的汗水,稍后用手卷起白色的衬衣袖管,袖口上有几个浅浅的黑印,也不知是何时弄上去的,我仰头靠在椅背茫然的打量着天花板实在是没有心情去计较弄脏的衣袖。
“我得到了什么?”我喃喃。
“我到底要的是什么?”我惶惑。
多年以前我也曾经这么自问,那时候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双手捧面用力的搓了几下变得僵硬的面孔。
“我那时候是怎么回答自己的?”
一位衣着考究的五十多岁中年男人坐在嘈杂的公交车上自审,这副画面多少有些古怪,我望着与我格格不入的环境无力的合上眼帘。
闭上眼我努力回想,那一刻的我是不是也是这般苦恼和无力?我有些捉摸不透,或者说时间的伟力在这一刻才真正体现出来,我能够准确的想起当时我所面临的困境,但凝眉深思却只是得到一处绵绵不绝的空白。
没有一种逃避能够得到赞赏,所以我觉得羞耻潜意识里把那段记忆从脑海里驱除出去了。
车子忽然一顿,接着开始报站。。
这是一班无人售票公交车,全程58公里。这信息是我上车时从车厢上得到的。。就是说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回忆往事。
透过车窗往外看去,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黑亮的柏油路上,我看着渐渐西下的日头依旧是毫无思绪,外头的景致与我二十多年前看到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当初那种恣意挥洒汗水的热情已然丢失在那个年代。回想当初初次上岗时对各种有广告需求企业的那种敏感劲,若是在当初,看到马路上这么多空置的广告牌这会儿该奔跑着跳下车厢,而且动作肯定轻松、明快带着一种快乐的劲头。。
“我老了。”我忽地一阵明悟。
依稀记得我曾时常像这样坐在乘客不多的车厢里闭目沉思,思考什么已经无法得知,但像这样坐在公交车上发呆的时间大概只能是在买车前吧?就是说是二十七岁?不对,不对,应该是二十六岁才是。
“二十六岁发生了什么吗?”我坐直了身子努力回想,“二十六岁?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过的很充实,发表了第一本中篇小说,以高质、高产的作品量站在了“《新月》杂志社”所有人的前面,而十月。十月也从刚开始的稚嫩渐渐适应复杂的社会,我们相互依偎憧憬着未来的美好.
我止住回忆,心里痛楚眼眶不由的有些酸涩,取下眼镜用手揉了揉眼眶,这期间力度逐渐加大直到车子再次停住。
“。。对不起,请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这声音很轻,斯斯文文的。我双手滑下至鼻梁接着用一定的力道揉捏了几下,这一期间眼睛飞快的扫了眼车厢——不知何时,车厢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我侧过身子让他进来。这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一身简单的黑裤衬衫,看模样二十三、四岁,我瞄了一眼他的黑色背包心里猜测着他的职业。
年轻男子对上我的眼神微微有些拘谨,他浅浅一笑道了句“谢谢。”
我这才放下搭在鼻梁上的双手接着对他回以一个笑容:“不客气。”
。。
二十六岁是充实的一年.不管怎么想事实就是如此。如此我沉吟一阵,二十六岁既然已经在充实的生活,那对自己的拷问应该就是在二十六岁以前了。
“是了,二十四岁才算是人生的一个小抉择点。”我暗暗想到,那一年的自己多少也是有着年轻人的通病,无端的自信也无端的迷惘。
.。
我转头看向窗外,街边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夜色里探目往外头而望,景色让人眼神迷离。我收回目光,身侧的年轻男子带着一对白色耳机在闭目沉思,他的额际隐隐布着阴霾上面藏着很深的沟壑。
我一愣,这光景让我觉得分外熟悉。
我尾随青年男子下了车,腕上的手表提示现在是晚上八点零七分,天空昏暗,月色隐在云雾之中,周遭昏暗朦胧,脚下的路都是有些看不清楚。我回头一望,标着“810”数字的公交车渐渐远去,不甚宽阔的公路两边一排高低错落的民房随之绵延了很远,在看前方,是杂乱无章分布的大排档.这却是一个城中村。
我紧走了几步赶上了前面的青年男子。
“你好,这位小兄弟有火吗?”
青年停住脚步有些戒备的看着我,在认清楚是刚刚坐在他身边的乘客之后他勾动唇角,“是您?哦,有的,有火。”说着取下背包在里面翻了翻,我看着他的动作,余光瞥见他包里的一本精装书籍,书籍只露出了一角却足够让我辨别出书名。
《新月》。
我接过火机装模作样的在身上的几个口袋掏了掏,一会儿无奈的摊摊手,说:“能再借跟烟吗?”
青年男子古怪的望着我却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一包香烟,香烟名为“经典”,大红色的包装略显喜气,不过上面却是布满了折痕。
“也来一根?”我接过烟盒掏出一根后喧宾夺主的问道。
青年一笑却并没有拒绝。我点着火后指着路边的花坛道:“一起去那边坐坐可好?”
说罢也不等他拒绝当先就走了过去。
路灯略显黯淡,花坛里的常青灌木丛便绿得不够显眼,我取下眼镜用衣袖擦了擦,再戴上时世界仍旧显得模糊,但花坛边角上的两只蚂蚁好歹能够看得清楚,只不过我不确定它们是在谈情还是吵架。
“小伙子是在为工作的事烦心?”我吐出一口烟雾以一位温厚长者的语气问道。
青年一愣,一会儿他低头看向地上忙碌的蚂蚁。他情绪有些低落,路灯下的影子缩成了一团看起来分外的惆怅。
我一口一口的抽着烟,不时看他一眼,他依旧低头沉默一副深思的模样。
“也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年轻人呐。”我微微一叹心里暗道,一会忽然惊诧,我为什么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