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无影灯把一切照的很亮,手术刀在皮肉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随后溢了出来,胸骨牵开器打开了胸腔,心脏在有节奏的跳动着。
“你真的很喜欢呢,解剖。”
“切开鲜活的驱体时,能感觉到每一条神经的反射,每一根血管的触感,每一滴血液的温度,这是那些成为死体的尸块完全不能比拟的。……人体是世界上最精妙的机器。”
“可是他马上就要变成尸块了。”
“所以把要他送给接收尸块的人。”
心脏在停止血液循环中也停止了跳动,然后被取出了那具还残留着温度的躯体,一个生命结束了。
近海多季风的北方城市,初秋的清晨,微凉的空气浸润着万物,公园的一角拉起了一条警戒线,围观的群众被拦在了外面,黑色的防水殓尸袋被丢弃在了小树林里。
市局里开了锅,两个月五具尸体,卓阳已经忙的脚不着地了,萧倘一个半月前被派去美国参加一个犯罪心理学术交流会,局里能派上用场的分析师都被A队征调了,也没弄出个子丑寅卯来。
上头压市局,局长就给主管刑侦的丁副局施压,丁副局就找卓阳,一层压一层,卓阳的火气已经快把整个西楼专案组烧起来了。
最后实在没法子了,丁副局向上头审请,把司徒巽又从M-A弄出来,以特别顾问的身份参与弃尸案。
“人无利而不往。”司徒巽坐在丁副局的办公室里,“我凭什么给你们做顾问?”
丁副局面子有些挂不住,可是眼下的情况已经迫在眉睫,司徒巽就像他手中的救命稻草,于公于私都得让司徒参与到这个案中来。
方惟和卓阳坐在旁边,心里到是有点暗爽,天天的跟在后面追命似的要他们破案,卓阳早就烦了。
“我没有拿市局一分钱薪水,已经帮你们解决了两个案子了。精神病院管吃管住,你们这儿不能连精神病院都不如吧。”
司徒的意识里,钱从来没有占据任何地位,司徒名下几乎所有的财产都是他的父母的保险赔偿,他的父母死于一场校园枪击事件,同时被杀的还有杨喆的母亲。
他向丁副局发难,纯粹是因为警局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所以他也只是纯粹要让丁副局下不了台。
半个小时的交涉,结果毫无悬念,丁副局答应了司徒按件计价的要求,卓阳算是见识到了,敢跟警察要钱,还要成功了例子。
走出丁副局办公室的时候,司徒活动了一下脖子,在精神病院待机了二个月,是时候动点真格的了。
专案组设在西楼,由A队负责,市局的所有部门全力配合。
“带我去发现尸体的现场转一圈。”
方惟点了点头,开车带司徒把五个弃尸地点转了一遍。
车上,司徒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头看着手上的案卷,鉴证室的照片拍的很工整。依司徒看法,所谓工整就是按照程序、没有新意,只能作为结案后的存档卷宗,根本不能成为破案的有效辅助证据。
“方警官带相机了吗?”
司徒巽突然发问,方惟茫然的摇了头,转念一想,急忙答道:“有手机。”
“这两个是一样东西吗?”
“那…回警局拿?”
不出方惟所料,司徒巽用一剂白眼把他怼了回去。
司徒面带微笑的问道,“所以方警官又十分不幸的成了我的监护人?”
方惟开着车,也笑了起来,无奈的摇了摇头,“就你这样,除了我还能有谁受得了?”
“你是在夸讲自己的情商高吗?”司徒看了一眼方惟,转头望向车前窗,“我一向觉得智商不够,才要情商来凑。以后如果有人夸你情商高,你直接可以揍他,因为他根本是在骂你。”
“唉你是不是吃枪药了。”方惟气不打一处来,“我招你惹你了?”
“车程无聊,拿你解解闷儿。”
方惟打心底涌出一阵脱力感,想着之后还得和他住在一起,就觉得人生灰暗。
到达第一个弃尸现场,那是水产市场里的小型冷库,尸体从腰部折断装进了黑色防水袋,混在海产里一起运了进来。
方惟给司徒说明当时了解到的情况,司徒在走进冷库前看了一眼鉴证室拍的现场照片,装尸体的黑色防水袋和一堆冷冻马鲛鱼放在一起,确定好位置后,司徒走进了冷库。
方惟看着他,每当他不拿人消遣,安静下来的时候,就说明他的大脑开始运作了,他的双眼就像一台扫描仪,记录着他留意到的每一个细节。
司徒在停尸的墙角处站定,防水袋已经被收证,现在那里只有白色的画线记录着曾经存在过的物体。
“走吧。去下个地点。”
方惟点了点头,带着司徒去到了第二个弃尸现场,位于北区最大的垃圾分类处理中心,尸体当时被装在黑色殓尸袋里,混在一堆市场垃圾里运进来,倾倒的时候被工作人员发现,所以报了警。
司徒巽依然按照第一现场的顺序,先看过存证照片,然后走到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停留了两分钟,就又让方惟载他去第三弃尸现场。
第三弃尸现场是一个建筑工地,装尸体的黑色殓尸袋就被丢弃在黄沙堆上,十分显眼。
第四现场是关闭的海滨浴场,因为进入秋季海滨浴场就关闭了,工作人员每周才会清理一次海岸,当时装尸体的黑色殓尸袋就丢在空荡荡的沙滩上。
方惟跟着司徒巽转了四个弃尸现场,司徒一直保持着安静,先看存证照片,对比现场位置,然后进入现场,确认尸体曾经存在的位置之后,就离开。
看完第五个弃尸现场,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一整天方惟跟着司徒几乎转了整个市区,粒米未进,方惟都快饿晕了,一进专案组,就先找吃的垫一下胃。
卓阳见他俩回来了,急忙来问情况,方惟把这一整天的行程大到致说了一遍,司徒则在一旁翻起了傅亓刚刚完成的关于第五具尸体的验尸报告。
“尸体在哪儿?”司徒巽突然问。
卓阳没见过司徒巽这么正常的说话方式,有点愣神,不过很快就回了神,答道:“在验尸房。正在收尾。”
司徒转身走出了专案组,方惟和卓阳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急忙跟着追了出去。
傅亓已经在收拾器具,手下的两名法医正在准备把尸具装袋。
“老亓,我要看所有的尸体。”
两名法医从太平间里把其他四具尸体全部运了过来,五具尸体并列排开,傅亓知道司徒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就让那两名法医去处理善后了。
“三男两女。体态或病症没有相同点。”司徒巽从第一具尸体开始看起。
“非要说有,哪就是都很健康,没有任何隐疾或是遗传医。”傅亓一向都很明白司徒的要求,虽然在日常生活上,司徒对傅亓的各种追求并不甚赞同,不过说到专业和精准方向,司徒从来不会怀疑傅亓。
“五名死尸都是死于身体重要器官缺失。他们的生命体征在非常健康的情况下,被人实施了器官切除手术。”
傅亓话令卓阳和方惟无比沉重,这个案子的性质非常恶劣,而且凶手似乎没有打算停止,这样下去随时都会有人被害,也许在这一分钟里已经有第六个人被杀了。
“凶手不只是一个有外科手术经验的人。”司徒看着其中一具男性尸体说道,“他还是一个精通法医验尸程序的人。”
傅亓点头表示同意,这也是他今天检验过第五具尸体后,做出的判断。“一般尸检时,法医会采用Y字型和T字型两种方式下刀,从而打开胸腹部做检验。”
“三具男性尸体用的是T字型,两具女性尸体用的是Y字型。”司徒接过傅亓的话继续说道,“因为男性胸部平摊,而Y字型可以避开女性胸部。”
卓阳是刑侦队的,办过不少案子,多多少少还知道一些,方惟对法医学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听完解释后,也大致明白了。
“取出体内器官,根本不需要切的这么开。……五具尸体的弃尸地点分别在水产市场、垃圾分类处理站、工地、海滨浴场和小公园,没有规律,随意丢弃。凶手对死者没任何尊重,他只是把他们当成练手的道具。他希望这些尸体能被人发现,他在挑战和炫耀,他要证明自己,他是一个极度自负但又极度自悲的人。”司徒一边说,一边走到两具女性尸体的旁边,他虽然在陈述,但是他的神情告诉傅亓他现在正在求证另一件事。
“只有两名女性的尸体被剥了皮。”司徒把其中一具女尸翻了过来,背部的皮肤被整块揭掉了。
“剥皮?为什么?”卓阳想不通。
方惟也觉得奇怪,五名死者分别缺失了不同的器官,而只有两名女性还被剥去了背部的皮肤。“凶手对女性的皮肤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吗?”
左耳后传来神经的跳痛,司徒合目沉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的同时,扯起了一抹难以形容的微笑。
方惟和卓阳看着他那种略显诡异的笑容,不由的全身汗毛直竖。
司徒傅亓要了电话,播通了一个号码。
“Sean。I'm-situ。……Where-is-she?“
充斥着化学药品味道的房间里,周围的冷白的灯光下,女孩披着黑色的长发,带着防毒口罩,MP3里正播放着她最喜欢的三味线,浓浓的江户风情,钢质冷藏柜布满了她周围的三面墙。
带着乳胶手套的双手十分纤细,长长的手指捏着抛光条,正在给她的新作品打磨。那是一张一个月前得到的皮,虽然没有后来的两张皮质细腻,但是她却十分喜欢,用了很长的时间浸灰、片层、鞣制、裁剪、缝制,终于成了她现在手中的样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细细的抛光,然后再用动物油膏给他做一下保养,最后就是等着他的朋友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