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你五岁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心求死。”景铭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微微眨了眨浑浊的眼睛,回忆起那段伤心的往事,他的心头像飘过一片青雾似的,飘过一片难言的伤感,他凝视着景清漪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他握着拐杖重重地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几声沉闷的响声,他语气沉重地说,“作为你的家人,肯定不想你就这样早早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当然你妈妈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毫无神采的景清漪仍呆楞地看着前方,没有焦距,只幽幽地望着远方,目光灰冷,眼神迟滞。
“如果你一心求死,你妈妈当初又何必救你呢。”景铭城凝视着景清漪,他那浓眉下面深藏着一对伤痛的眼睛,那里面饱含着无边的哀伤和慈爱,他喘着粗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沉声斥责道。
这话简直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刺痛了景清漪的心,难言的痛苦和满满的悔恨,像无数条小虫啮咬着她的心,景清漪缓缓地站了起来,无力地倒退了几步,她闭上了眼睛,任随泪水漫流。
“清漪,不要辜负了你妈妈对你的期望,”景铭城顿了顿,灰暗的眼睛中藏匿着浓浓的慈爱,以及深藏在眼底的愧疚,他叹了口气说,“好好地活着,连带着你妈妈和弟弟的那份生命活下去!当然,还有大好的年华等着你呢。”
而此刻的景清漪几乎不能控制自己,悲戚的表情,灰暗的眸子,一会儿掉泪,一会儿责骂自己,歇斯底里,在感情的浪涛里颠簸着。
此时,空气中只剩下往事那沉沉的伤痛,冰凉冰凉的,缭绕着那跳动着的心房。
水晶灯那柔和的光线洒在身上留下了那悲凉的温度。
景铭城的双眉紧皱,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拐杖,脸上露出一副严峻的神态,回忆起往事,他的心头像飘过一片青雾似的,飘过一片难言的伤感,端坐在靠椅上,纹丝不动,活像个雕塑。
景清漪痴呆呆地站着,心里上上下下地翻滚折腾,五脏六腑都仿佛挪动了位置,她的眼眶又红了,又有一层莹莹薄雾蒙住了瞳孔。
听清漪这般说,好似没有真正地想起来?
只是,因为某个契机才知晓了童媚的死因?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用担心当年的事情会被挖出来!
“清漪,你现在是……完全记起来了吗?”景铭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他心神不定,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心头蠕动,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只觉得苦涩的胆汁直往嘴里涌,他抬眼看着景清漪,试探性地问。
“没有。我对于之前的记忆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景清漪轻轻地摇了摇头,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断了景清漪的心肠,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抬眼仰望着典雅风格的天花板,挖苦地说,“可见,那时候的深度催眠能力还是不错的。”
景铭城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而景清漪一直沉浸在纷乱的思绪里,没有察觉到景铭城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如果放在以前,她鹰眼般的眼睛肯定能察觉到,继而产生疑惑。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景铭城雪峰似地高耸的双眉,更使他有一种锐不可挡的威势,他满脸皱纹,眼睛给松弛的眼皮包着,简直看不见眼珠了,浑浊的眼睛里藏匿着某种晦涩难懂的情绪,有些迟疑地问。
那一丝丝迟疑发抖的嘶哑声音,在空中愈颤愈细,几乎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
“我们现在在查一单case,找到了相关的嫌疑人,在查嫌疑人的身世背景的时候,发现他是泼我妈妈硫酸的精神病犯的儿子,”景清漪回想起知道这件事的心路历程,就像是水果搅拌机,她自己的心在那儿搅拌、流血,再把那破碎的心植回胸膛,却也只剩一摊死水,她微抬起眼眸,泪眼朦胧地看着景铭城那双泛着慈爱的眼睛,她轻声解释,“我这才知道的。”
景铭城抬眼,紧紧地注视着景清漪那双澄澈的明眸,他记得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藏在挺直的鼻根两侧,浓眉之下。
这眼睛有点像谁呢?
他想了又想,最后判断,像她父亲景嘉的眼睛。不同的是,她父亲的是太正直和煦,而景清漪的眼睛里藏着淡定和温暖。
一会儿,粗大的雨点儿落下来了,打在玻璃窗上叭叭直响。
看这情形,雨是越下越大了。
景清漪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迷蒙蒙的一片。
斗大的雨滴落在对面屋顶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在屋顶上。
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地连成了一条线。
地上的水越来越多,汇合成一条条小溪。
在白墙的映衬下,景清漪那惨白的脸色显得发黄、憔悴:大大的眼睛,枯涩无光,而且有点迟钝的样子。
景铭城低垂着脑袋,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雕塑一般,忆起往事,他大约只是觉得苦,觉得悔恨,却又形容不出,沉默着。
景清漪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那动作不显温柔,却带不走心中痛楚,她只觉得心烦意乱,痛苦难堪,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注人了心里似的,煎熬得忍受不住。
她缓缓地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景铭城,他的头发胡子全白了,如银丝一般,闪着晶莹的白光,她有些不忍心地别过头,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嘶哑着声音说:“爷爷,我先走了。”
“清漪,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景铭城那两道剑锋一样高高扬起的黑眉,和黑眉下那一双深沉果决的眼睛,只有那种在长期的苦难生活中磨练得坚韧不拔、百折不圆的人才能具有,他定定地注视着景清漪,语重心长地说,“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安心接受,不要再陷入以前那些过往当中了。”
景清漪不吭声,只是灰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后她紧闭着嘴唇,两眼直发愣地弯了弯腰,转身离开了书房。
待传来沉重的门声时,景铭城颓然地瘫靠在椅背上,浑浊的眼睛幽幽地望着景清漪渐行渐远的背影,此刻的他再也没有多余的话了,似乎哀伤压住了他的舌头,他只能用他那一双倦于谛视人生的眼睛来倾吐胸中的无限哀愁。
他想,现在的他是老了,而此刻,他的脸是瘦削的,黑黄的,那眼角和嘴角布满了零乱的皱纹,像一块老柏树皮;他凸出的前额上,刻着几条深深的皱纹,好像是被岁月无情抽打出来的;他的眼睛是灰败的,黯淡无光的;他的背佝偻着,将面颊埋在枯枝似的手心里。
奢华的书房里,肃静得很,只听得到景铭城那充满着沧桑的沉重的呼吸声,氛围凝重、严峻,而且悲壮。
而,似乎已经静止的时间慢得让人窒息。
在景铭城苍老的脸色掩盖下,深藏着内心的忧愁和焦虑,不期然地,脸上的皱纹全像秋天的树叶一般,枯了,死了,俨然有种荒凉的感觉。
此时,回想起以往那些旧事,在他内心深处隐藏着一种模糊的不安,仿佛面临一场灾难或者一条陌生的、遥远的道路似的。
景铭城干枯似的右手在书台上摸到了一支老人手机,他将手机屏幕按亮,缓缓地找到了景闻的号码,他垂下眼睑,停留在那个号码上迟迟没有按下去,深色的眼睛没有光彩,没有表情,有时射出一道黯淡的阴沉的火焰,照着他那惨白的满是皱纹的脸和干涸的嘴巴,踌躇许久,他轻轻地合上那双沧桑的眼睛,还是拨通了景闻的电话。
“爸,找我有什么事?”此时,着一身纯黑色的西装的景闻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低头俯瞰着万丈高楼,眼底闪烁着骄傲的情绪,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好像用红铜铸成的,宽宽的额角上,深深刻着几条显示出坚强意志的皱纹,他的唇角微微一勾,那抹笑容很冷淡,像阴寒欲雪天的淡日。
“阿闻……清漪知道了……童媚的死因。”景铭城皱着眉毛,轻轻地睁开眼,那双浑浊却不失睿智的眼睛远远地眺望,似乎是在怀念着以往,饱满的嘴唇铁闸一般紧闭着,里面坚硬的牙齿却在不断地咬着牙帮骨,左颊上的肌肉鼓起一道道水棱子,他语气沉重地说。
“什么?”景闻大吃一惊,电波里传来的消息,在他的耳朵里,就和末日审判的号角那样洪亮骇人,他的面色,一刹时地变了灰色了,他失了以往的淡定,瞪大着双眼,慌乱地问,“她都记起来啦?”
“没有。”景铭城的神气非常的沉寂,似乎有重大的忧虑,压在眉端,他注目望着那布满阴沉的天空,却不像是欣赏景色,并不时地微微叹口气,他沉声说,“是因为有一单案子牵涉到了,查到了以前的卷宗才知道了这件事,她还是没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景闻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屏气敛息的倾听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听错任何一个字,待听到景铭城否定的话语后,他紧绷着的那颗心瞬间冷静了下来,他的左手轻轻地拍了拍仍心有余悸的胸脯,喃喃自语着,“总算是虚惊一场。”
“阿闻,你就这么担心当年的事情曝光吗?”景铭城听到了景闻那低低的安慰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胸腔愤愤地起伏着,充血的眼睛里只有愤懑与悲哀,浑浊的泪水像小溪似地流淌着,他握着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几声沉闷的声音,他一脸沉痛地合上满是沧桑的眼睛,声声控诉道,“你这么害怕的话,当初为什么要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景铭城那沾满尘土的眉毛,徽微眨动着,像是回忆着烟云般流逝的往事。
“阿嘉,在这件事情上,阿闻是做错了,错得也太离谱了!”身着纯黑色定制西装的景铭城站在落地窗前,他的脸紧绷着,抬眼,幽幽地望着站在他面前刚正不阿的景嘉,在听到景嘉说出那些事情的时候,涌上心头的是满满的愤慨,他的小儿子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而事情一旦曝光,景闻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再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吧!我定会好好教导,不让他再重蹈覆辙。阿闻,他只是年轻,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