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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风云际会

“阿弥陀佛,施主有何见教?”老和尚收脚站住,合掌问讯。

两名年青和尚上前几步,挡在老和尚身前运功戒备。

猎户满身血迹,仿佛刚刚经过一场殊死搏斗。他抖抖钢叉,不客气地反诘道:“和尚,天寒地冻,不在寺中念佛清修,来此深山老林有何贵干?”

老和尚拨开徒弟,上前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四海为家,深山闹市,随缘而行。施主身为猎户,不去狩猎度日,倒在此如暴虎冯河一般,随意拦截行人,似乎于理不通。”

猎户钢叉一抖,沉声道:“在下奉劝三位,早脱是非之地,速速回头!”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贫僧师徒普渡众生,乃是善举,绝无回头之理,施主莫要……”

老和尚的语气逐渐转硬,大有动手之势。忽然,猎户腰畔的一件物事映入老和尚眼中,他神情一驰,有意无意,摸了摸腰间。

猎户的目光触到和尚腰间之物,全身一震,抛下钢叉,含泪叫:“大师,属……”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多礼!”老和尚急声喝止。

两名年青和尚相视一笑,退到一边,警戒四方。

猎户看看四周,抱拳恭敬地道:“山民不识金身,冒昧冲撞,幸勿见责。”

“施主言重了。”老和尚含笑回礼:“施主是祖居此地,抑或是特意赶来?”

猎户道:“山民祖居中原,十年前犯了官司,遭官府追杀,不得已携家逃入山中避难。半载前,闻得……闻得有一恶虎窜入翠屏峰一带伤人,山民闻讯赶来察看,故而认得适才途经此地,仓惶逃难的雷家主仆。近日,山中妖魔横行,百兽云集,肆虐无忌。山民身为猎户,理当为民除害,便再次前往翠屏峰,已然迟了一步,无意之中看到雷家主仆落荒而逃,便暗中跟踪下来,以防万一。”

老和尚听罢,脸色一沉,喝道:“我佛八千弟子,遍布九州,广布佛法,拯救苍生与苦海。施主身为我佛弟子,却无视我佛法令,遁迹深山,以求独善其身,是何道理?”

“山民知罪,请大师责罚。”猎户诚惶诚恐。

老和尚叹息道:“未奉佛旨,老衲安敢擅专?待日后面佛之时,施主自去请罪吧。”

“请问大师,佛在何处?”猎户满含期翼地问。

老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我佛无所不在,也许……也许远在天边,也许近在眼前……”

“大师便是……”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只是我佛座下一名弟子,施主请勿误会。”

猎户失望地道:“山民沦落江湖半生,盼皈依我佛如大旱之盼云霓,不想至今仍如浮萍,令人无所适从,请大师为山民指引一条明路。”

老和尚神色黯然,低诵一声佛号,说:“贫僧何尝不做如是想?施主可有同伴?”

“原有几名同伴,不幸已相继丧生虎口了。”

老和尚看看他身上血迹,道:“既然如此,请暂与老衲同行如何?”

“多谢大师垂顾!”猎户喜出望外,满口应允。

老和尚抬头看看天色,只见彤云密布,似乎预示着一场新的暴风雪。天色昏暗,难以判断时辰,估计已是申时末。冬季天短,眨眼便会夜幕降临,雷家老少已经不见踪影,不能再耽搁了。

*****

天色越来越暗,雷家老少五人赶到一座插天奇峰下,勒马观望。只见眼前奇峰耸立,白雪皑皑高入云端,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若隐若现,道上积雪盈尺,十分难行。

范百里下马说道:“贤弟,路太陡,不能骑马了。”

“这是何处?”雷老爷下马问道。

范百里指着眼前奇峰说道:“这座山叫笔架峰,山上有一家黑店。距天黑还有半个时辰,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黑店,歇息几个时辰,明日黎明前再起身赶路。”

“黑店!”雷老爷失声低呼:“便是那种杀人越货,卖人肉包子的贼店?”

范百里失声一笑,道:“贤弟放心,盗亦有道,这家黑店不卖人肉包子,也不会打劫落难之人。”

说罢,一马当先,牵着马匹登上了山道。众人紧随其后鱼贯而行,一步一滑,苦不堪言。

黎湘姑娘虽然自幼习武,到底是女孩儿家身单力薄,背负着小少爷,愈显得吃力。上至山腰,已然娇喘吁吁,步履维艰了。幸得雷鹏半搀半拽,才勉强跟上。

雷老爷更惨,行不及三里,便双腿酸软,气喘如牛,无力举步了。范百里不得不背起他赶路。

终于,五人在掌灯时分赶到了黑店前。

道旁茅屋数楹,屋前的雪地上没有任何足迹,说明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客人到来。

这里不是交通要道,冬季生意清淡,大年初一,更是门可罗雀,没有客人在这种时候上门。店家摆上一桌酒菜,正要与伙计享用,马嘶声入耳,急急赶了出来,看到一下子来了四名客人,颇感意外,也喜出望外,慌忙殷情相迎。

“涂掌柜吉祥,恭喜发财!”范百里上前打招呼。

“客官吉祥!客官发财!尊驾是……”涂掌柜抱拳还礼,注视范百里满腹狐疑。

范百里摘下皮帽,道:“一别多年,不认得老朋友了?”

“原来是……”涂掌柜认出了范百里,看看雷家老少,已知端倪,看看四周,低叫:“小二,快将马匹牵到后院上足草料!诸位,请!”

两名伙计接过马匹走了。

涂掌柜将众人迎进店内,送上热茶,说:“诸位,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范百里说:“涂掌柜,还有一位小客官,有甚汤饭快快送来!”

此时,黎湘刚刚将孩子从背上解下来,打开裘袍望去,只见他尚在沉睡,灯光一晃,忽地睁开了眼睛,一对乌黑明亮的眸子,好奇地望着众人。一路之上,他不哭不闹,十分安静。此刻忽然闻到饭菜的香味,立刻向满桌酒菜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叫。

黎湘见状,眼中迸出了泪花,忙道:“掌柜的,孩子饿了,劳驾请快一点。”

涂掌柜道:“有现成的热粥,请稍候,小老儿马上送来。”说罢急急进了后堂。俄顷,送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黄米粥。

范百里拿起一只小碗,从菜肴中倾出半碗汤汁,说:“湘姑娘,粥太热,掺点汤汁喂,他喜欢吃这个。”

“谢谢!”黎湘接过汤碗,自去哺育孩子。

范百里对涂掌柜道:“崆峒山中风云际会,你老弟这里倒是风和日丽,逍遥自在。”

“什么风和日丽!”涂掌柜愤愤地道:“通常,我这里一进腊月便门庭冷落车马稀,难得有几个客人上门。今年却大异于往常,整个腊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直到昨日才消停下来。”

范百里说:“客人多,生意兴旺,有何不好?”

“好什么!”涂掌柜满面怒容:“来者都是自以为肩头可以跑马,拳头可以站人的豪霸级人物,成群结队,白吃白喝,动辄吹胡子瞪眼,要拆了小店,血本无归啊!”

“涂掌柜可知他们是何来路?”范百里问道。

“不知!不知!”涂掌柜口说不知,却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龙虎门”三字。而后望望雷老爷父子,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范百里。

范百里微微一笑,说道:“你老弟久居江湖,便该懂得江湖禁忌。我等要在贵店住一宿,是否方便?”

“山雨欲来风满楼,小老儿不敢说万无一失。是去是留,也不敢置喙。”涂掌柜圆滑地道。也是告诉客人,是否留宿,悉从尊便,是吉是凶,小店概不负责。

“滑头!”范百里低骂:“你老儿不会落井下石吧?”

“老天爷!”涂掌柜指点着“龙虎门”三字低叫:“小老儿岂敢与戾虫争食?活腻了不成?”

“知道就好。涂掌柜,请自便,无事莫来打扰。”范百里抛给他一锭银子,转身请雷家父子入席就餐。

涂掌柜接住银子,说声“多谢赏赐”,转身走了。

“范兄认得此人?”雷老爷低声问道。

范百里“嘻嘻”一笑,说道:“当年,愚兄途径此店,涂老儿想打我的主意,被我识破,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原来是朋友,那就好,那就好……”雷老爷亲自为范百里斟满酒杯,举杯感慨地说:“范兄,小弟本欲在家中与你共醉几日,不意祸从天降,亡命在外,惟有借花献佛,在此荒蛮之地敬你几杯,聊表心意了。”

范百里慌忙站起,举杯豪迈地道:“贤弟,人生在世,祸福难测,今日大难不死,定能逢凶化吉。且将一切烦恼抛开,愚兄陪你一醉方休!干!”

二人酒量颇豪,两壶酒下肚,毫无醉意。毕竟是逃亡在外,而且个个人困马乏,酒足饭饱之后,范百里便开了一套上房,安顿雷家老少。

客房一明两暗,雷家父子住左厢,黎湘与小天鸣住右厢,范百里居中住客厅。马匹拴在门前,随时可以上马走人。

雷鹏已经一日一夜目不交睫,早已困顿不堪,倒头便睡。

雷老爷心事重重,难以入睡,来到客厅与范百里商议行止。

“贤弟,今日虽然逃出了贼手,但我知道,我等依旧身处危境,贼人随时会追踪而至。日后行止,请兄长定夺,小弟无不遵命。”

“贤弟言重了,以愚兄之见,贼人一时半刻还不能确定我等的行踪,不妨在此歇息几个时辰,黎明起程,若无意外,明日午后便可脱离险境了。”

雷鹏在朦胧中听到父亲走了出去,放心不下,尾随而至,接言道:“范伯伯,万一贼人追至,如何是好?”

范百里安慰道:“贤侄放心,贼人不会料到我等敢在黑店中安身。兵法云上兵伐谋,行走江湖也是如此,不仅要凭武功,更要凭借智谋,以智胜人,方为上乘。有时,险境绝境,反倒是绝好的藏身之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便是这个道理。”

“鹏儿,你一定要牢记你范伯伯的教诲牢记。”雷老爷话中有话地说。

“孩儿记住了。”雷鹏恭敬地说:“只是不知母亲如何了。”

范百里忙道:“贤侄放心,夫人乃女中豪杰,足智多谋,武功也不差,想来定可安然无恙。”

不知何时,黎湘也来到客厅,接言道:“夫人早已料定会今日,曾吩咐小婢,若有不测,命我跟随老爷、少爷逃命,不必管她,她自有脱身之计。此刻,想必已经逃出虎口,赶向鹤鸣谷呢。”

“正是,夫人对愚兄亦有此吩咐。”范百里道。

雷老爷道:“但愿如此,夜已深,歇了吧!”

众人依言散去,各去歇息,丝毫不知家园已在熊熊烈火之中化为灰烬,无数高手四散开来,大索天下。更不知龙虎门下数百高手,兵分数路,杀退各道豪杰的攻袭,马不停蹄,向西追赶而来。而贾英妮率领的一路,更是直朝笔架峰方向赶来。

崆峒山中,厮杀声、马蹄声,彻夜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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