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虽大,住人却不少,并没有多少能够种植谷物的空间。
日月神教每日所耗的粮食,一则来源外面山林中采摘的草药山果,一则来源山林中所猎的野兽皮毛,这些草药皮毛送去城镇中换成米面运回来供众人吃用,其间被商人各种盘剥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陈坤元也没有多好的办法,只能在忙碌之余,先教众人识字,又从中选些脑筋灵活的学些算筹之术。等到大致读写不成问题后,便让被选出来这些人自己看书,然后逐一考校,点出其中天赋悟性皆是上佳之人,带在身边教诲。
如今,得了楼鸿文首肯后,又把其中学有所成的机灵之人,撒出去在各地经商。这些人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也有的悄然失踪了。
如此磕磕绊绊的三年后,前期的投入终于有了回报。
悄然躲在僻静处,看着一车车的米粮布匹等各种吃穿用度被送进来,松了口气的陈坤元,悄然回了松林居阁。
得到手下耳语的楼鸿文,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松林居的方向,垂眸不语。
良久,对着身边人说到,“陈先生大恩于我等,肝脑涂地以求报。”
这件事,陈坤元并不知道也不在意。
三年来,每日雷打不动的两柱香修行,已经初见成果。仿若棉线粗细的气息在体内流转不息,让陈坤元每日里精神焕发,做事都较往日更容易集中心神。
只可惜许是修行尚浅的原因,除此之外,并无大用。
离陈坤元失踪那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三年前焦急的陈学山,突然接到了一封书信,署名“不孝子,坤元敬上。”
二子没死却不打算回来,陈学山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是告诉了已经接任家主的大儿子,并告之,“元儿一心隐居,此事对外不要声张,那日月秘地就当作我陈家的底蕴吧,你选些忠心的,送去。”
后来,所有人都在传陈家有一个秘密,只有历代家主传位时才能得知,而百年后,陈家被卷入皇位之争,全族流放,却在流放期间神秘失踪,令人不禁想起那个只在陈家家主间流传的秘密。
自从陈坤元教出的那批人在各处站稳脚跟,他们相互之间暗中扶持,生意越做越大,在随后的短短七年间,就让日月神教暗地里掌握的势力遍及天下。
楼鸿文不愧是一代人杰,从陈坤元的藏经阁中获取了大量知识的楼鸿文,制订了一系列的计划,把整个神教整合起来,牢牢的握在手中,又无师自通的悟出了情报的作用,哪里有买卖,哪里就有日月神教的眼线。
神教众人都在为了更好的生活条件而畚斗,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就少有掺合,说白了,占地收取过路费那点小钱,如今财大气粗的楼老大看不上了。
十年后,日月神教日益壮大的势力,让楼鸿文有些飘飘然,泼天的财富带来了泼天的胆子。野心日盛,终于有一天按耐不住,找到了陈坤元。
楼鸿文其后至死,都没忘记那时陈坤元脸上的嘲讽,“你想怎么样?当皇帝?当今皇帝不说圣明无错,也当得上英明了,四海升平,手握百万披甲锐士。你区区一个不到万人的混混老大,哪来的胆子?”
楼鸿文哑然,从此再不提此事。
而这七年间,陈坤元终于是修炼出了点门道。
炼精这一步,前后十年,总算是走完了,气息凝实,流转间带着一丝仿若实物的质感。
灵光一现的被陈坤元正式命名为“真气”,由先天之精和后天之气结合而成,古书有云:“真气者,经气也。”又云:“候邪不审,大气已过,泻之则真气脱,脱则不复。”
一步踏化气阶段的陈坤元,真气初成,洗经伐髓,全身骨骼皮肉都被揉碎了一一排出体外,那段时间真是生不如死。
可怖的骨骼碎屑,夹杂着乌黑的碎肉从体内排出,酥麻疼痛痒,饶是陈坤元心性平和坚韧,也差点疯掉。
知道此时不便见人,陈坤元就紧锁松林居闭门不出,眼睁睁看着全身上下皮肤换了个遍,大口大口污浊的杂质往外排,如此十日后,脱胎换骨。
十日后,浑身笼罩在斗篷下,形容枯槁的陈坤元踏出松林居,面对着楼鸿文的第一句话就是,“搬出典籍,松林居烧掉重建。”
十年来,这还是陈坤元第一次开口要求做一件事情,楼鸿文什么都不问就吩咐了下去。
陈坤元亲手烧了简陋的松林居,熊熊烈火中的阁楼,埋葬了陈坤元蜕下的血肉。
大火,整整烧了两天,只剩下一地黑灰色的痕迹。新的阁楼按照陈坤元的要求,就重建在原地,这次整整建了九层,九为数之极。
南蛮多山林,各种珍贵的百年乃至千年木料被砍伐用以建材。
整座阁楼被修建的古朴而华美,百步外起了一道院墙,空处被修建成了花园,种满了搜罗来的奇花异草,秘地中的那方溪流也被引了一道过来,弄了一方浅池,按照陈坤元当年住在陈府时的那处院落,池中种满荷花,池上建了一座八角凉亭。
这一切在如今财大气粗的楼鸿文亲自监工下,务求尽善尽美,导致工期一拖再拖,在充沛的人力物力下,建了整整五年。
等待的时候总是无聊,陈坤元想起弱冠之年那未完的游历,于是就离开日月神教,带着楼鸿文死皮赖脸非要让陈坤元带上的一帮行走间杀气四溢、行动间干练十足,一看就是从军中调来的好手为护卫,而为首之人,叫陈虎。
日月神教如今买卖做遍天下,周边各国,也都有神教旗下之人行走。
日月神教上下自然对这一切的源头,陈坤元,着紧的很,而陈家顺带着也得了莫大好处。
陈坤元离开秘地的这五年,在遍及大梁各地的神教中人侍奉下,游遍了整个大梁后,又去了一趟太岳。全然不同的那些地貌,那些人文风物,终是断了陈坤元心中的那丝念想。
这天,逛遍了太岳的一行人启程返还,路过当年休整的那个小镇。睹物思怀,兴致忽至,陈坤元吩咐停留一天权当休整。
就在这个小镇上,陈坤元带着护卫闲逛间,无意中发现了一块奇怪的石头,据卖家称,这是于某年某日带着大火从天而降,为先祖所拾得,吹嘘称,此石凡火不能化!必是仙家之物!
陈坤元随手买下,陨石啊,拿来收藏也不错。
离开小镇后,陈坤元直奔陈府,跟多年未见的双亲低调的相处一段时日,就匆匆返回了日月神教。
陈坤元返回神教不久,百骑出秘地,四处搜寻天地奇物。
这五年的收获,并不只是如此,五年来吃好喝好营养充足的陈坤元,也终于养好了身子。
可身披的斗篷,却再没有在人前取下过。
唯有独处时,陈坤元才一个人对着镜子发傻,三十几许的年岁,面颊却一如当年那个刚出陈府的锦绣青年。不,应该说更胜从前,端的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微垂的双眸间似有电光隐现,再加上一身青袍,好一个出尘修士。
回到神教秘地后,一眼就看到了华贵非凡的九层阁楼,走到近处,高达两丈许的围墙遮挡了视线,只有一侧开着一扇朱红色的大门。推开半掩的门扉,眼前是百花齐放的争奇斗艳,一座精致的八角凉亭立在一方池水之上,时值半夏,满池荷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眼角微润,看着闻声赶来的楼鸿文,半响才道:“有心了。”楼鸿文拂着下颚处的花白胡须笑得一脸得意。
阁楼门口的牌匾上空空如也,等着陈坤元这个主人题字。
想着自己道途中最关键的一步蜕变在此完成,陈坤元提笔写下了“求道阁”三字,真气灌注,这三字无意间也留下了些微的感悟。
自此以后,日月神教最神秘的求道阁问世,传说其中神功秘典无数,这秘地也被世人哄传为求道谷。
求道阁下三层按照普通、珍本、孤本放置着陈坤元默写以及这些年教众收集的书册,其上四层空置,第八层为陈坤元日常起居的住所,第九层被陈坤元留作修行的静室。
至此,直到楼鸿文去世之前,陈坤元都没有在出过求道阁,一直避世隐居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