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离府三天,府中诸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侯爷新婚,带着新任侯夫人出门散散心也是好的,顺便再去送子观音像前拜一拜,住在山寺中添点香油钱,或是布施米粥棉服给穷苦百姓,都是积德的善事。
而禾苗也的确这般做了,不过这一回隐姓埋名,没有大张旗鼓。
出嫁之前是母亲帮忙撑的场子,那什么捐钱捐粮救济灾民,都是沈萱的手笔,为的就是给她攒下好名声。这是瞒着大家做的,禾苗自狩场归来才知道。
本是亲母女,也无需计较那么多,道一声谢都觉得太过生分,禾苗只将这事记在心里,如今她是真心实意为母祈福,于是车子在京郊一处寺庙暂作停留。
此行只有小两口二人,连马车夫都没带,一众侍卫更是全部打发回去,理由也十分充足:
夫妻俩要在山中小住,非相干人物勿扰。
众人看他们什么行李都没有带,甚至还向僧侣借了两件粗布衣裳穿上,更是要了一间陋舍,大有要在山中住下修身养性的意思,侍卫队长十分诚恳的要留下四个人手帮忙跑腿做事并传递消息,被任安委婉拒绝了。
再加上他动了些手脚,一直护送他们出城的侍卫和车夫小厮丫头嬷嬷就这样被忽悠回去了。
反正灰花自己会认路,兼之附近这一带的山岭都被三只萌兽给踏遍了,不用担心会迷路。
待京城众人反应过来他们跑路了,书房里也早已留书一封,还给便宜爹那边也留了信,说明一下情况,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带自家媳妇回师门探望是正当合礼的!
至于归期?
那个,山高水远的,路途多艰险,一年半载的再回转也是有的。甚或是半路上出了什么状况,三年五载回来也不无可能。
一句话:老子什么时候高兴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任梓华接到任安的书信的时候,已是在五日后。
信中施了个小法术,旁人偷拆开来看了,也只能看到再平常不过的家书;信到了任梓华手中,除了那些明面上父慈子孝的肉麻话,还多了一句:
不出一月,变天。
任梓华心神俱震!
沈萱发觉了丈夫的气息不稳,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任梓华默了默,稳了一下心神,这才贴近妻子将人轻轻拥进怀中。
沈萱不明白这货哪根筋又抽了,正想说自己身上不利索今日无法同房,就听丈夫在她耳边吐气如蚊,若不是她跟着之前那个冤家修行过几天,身子骨倍好耳目甚是聪明,怕是也要听不清了。
“安哥儿说,要变天了。”
沈萱手还放在丈夫胸前,却是没使力,就这么轻飘飘的搭着。她整个人却是愣住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高官夫人,沈萱的政治嗅觉不比官场中那些老油子差。
想起满京城暗地里传的正大光明的事,还有之前丈夫提起的十皇子如何如何的话,她眉头一跳,道:“你决定了?”
任梓华犹豫一下,道:“尚未。”只停顿一会,又接着说,“安哥儿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我做好分内事,不旁生枝节,他有一友人,可保咱家平安。”
“谁?”沈萱下意识问出口,又觉得自己说了句蠢话。既然安哥儿不欲任家搅和进去,自然是不会透露口风的。否则以丈夫的尿性,搞不好会做些什么。
果然,任梓华苦笑一声,道:“那小子瞒得严实,只说是旧识。”
旧识,也就是说不是在京城认识的。
京城每天南来北往的客旅不知凡几,要在其中找出一个完全不知道来由底细的人,简直如大海捞针。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话,干脆放开这事不管,之前怎么做,之后还是如何做。但是他们至少弄明白一点了:十皇子肯定不能成事。
至于为何明明诏书都写好了十皇子却依旧不行,那就只能说明有人能耐比十皇子、乃至是比皇上都要更高一筹。
任梓华不是不想寻任安过来旁敲侧击的问话,只是听说那小子离京五天,现住在山上,归期不定,他就歇了这个心思,知道便宜儿子这是顺利开溜了,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人。而派去侯府的随从也回来了,说了一件出乎大家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小侯爷携妻回了师门,归期不定。”
沈萱虽然介意不能在女儿离开前见一面说说话,但是也知道最近京城局势不稳,任何异动都会引起上边的猜疑,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女儿不过是出门远游了,总有归期。
只是此时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天翻地覆,再见面已物是人非。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禾苗这边,终于摆脱了盯梢的,大家心情松快许多,一直装乖宝宝的大灰几只立即上窜下跳的,满山撒野。
已经能够自如变身的乌鸦也加入了追逐的游戏,偶尔还会跟它们打一架,或是将狼啊狗啊猫啊什么的提到半空中扔下。幸而有任安在一旁护着,兼之鸦九又有浮空的能力,时不时吹一阵风过去将那几只萌蠢托住减缓降落的速度,才没闹出大事情。
饶是这样,仍差点将禾苗给吓出个好歹。
不过那三只倒是感觉新奇,纷纷要求再飞一遍!
鸦九骄傲地一甩头——
老子是鸟妖,不是坐骑!
灰花突然往前踏出一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鸦九。
鸦九感觉小心肝一阵哆嗦,立即警觉地往后跳了几跳。
“昂啊——”不能厚此薄彼!花花也要飞飞!
“你太重了。”鸦九嫌弃的小眼神直看得灰花都难过了。
禾苗安抚地拍拍驴脖子,决定晚餐给灰花多加几根胡萝卜。
任安摸摸下巴,突然伸手一拍路边一株树干直径足足有三尺粗的高大林木,那棵树的枝叶咯吱咯吱响了几声,突然往下弯曲,用枝叶缠住灰花的身躯,在灰花惊恐的挣扎和尖啸中,一把将它抬了起来!
挣扎了一会,大约是发觉那棵树对自己没恶意,灰花也不动了,就这么吊在半空往下看。
不到半盏茶时间,灰花蹬蹬腿,叫了一声。
这是要下来了。
毛驴四蹄刚着地,一声佛号突然响彻在山间。
任安心中一紧,立即往禾苗跟前站了一步,将禾苗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