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观之,不似流民,却又不似商旅,盖因他们虽然无车无马,衣着却又不是太差,倒像是普通旅人携家带口出行。一眼扫去,大约有三十人,男女老幼皆有。
只是——车马呢?总不能徒步吧?还正好堵在官道上。
王柠下令停止前行,派了两人骑马上前问询。
不过半盏茶功夫,两名护卫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中年男子。
“这位官爷好,李某这厢有礼了。”男子姓李,名焕,乃是临镇李家村人,这是举家迁徙往府城去的,他和他的父母、三个兄弟及其眷属,还有妻子的内兄一行,加起来正好三十人。
“原本是有车驾行囊口粮的,奈何方才行至此处,就被人给抢走了!”李焕双目怒瞪,义愤填膺地说道!
王柠一惊,忙问:“可是前边有山匪路霸?”
“非也。”李焕摇摇头,面上露出一抹痛恨,夹杂着隐隐的无奈,“若是山匪,怕是我等性命皆交代在此了,如何还能逗留在此等待救援。却是一群不知哪里流窜来的流民!”最后一句,却是咬牙切齿,一副恨不能食其血,啖其肉的凶狠模样。
“我一大家子的家当,全都被他们抢走了!简直与土匪无异!”
王柠耸然一惊!“可是百十号人,男女老幼皆有?”他想起了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些流民!
李焕答:“未见老弱妇孺,全都是青壮男子!有二十多三十人的样子。若非家有老小要顾及,某和弟兄们绝对跟他们拼了!”又大致描述了一下对方形象,衣服虽有些脏污,却并不是很破烂,身上俱都带着棍棒以及菜刀柴刀等轻便农具。若不是他们这一家子也随身携带了刀棍,拼死拒绝对方搜身,怕是他们现在都没一件好衣服在身上了!
殊知,出门在外,大家伙都喜欢在衣服里缝上一个暗袋装银票和细软,真被恶民搜了身,女子贞洁是一个问题,日后他们的立家根本可就全都没了!因此,现在丢了一些口粮和衣物包被等物,尚在李家人的承受范围内,就没跟恶人死拼。
至于车驾,一头牛一头驴两辆板车,最值钱的就属两头畜生,也被抢了。
“不知李大哥现在的意思是——”王柠看对方比自己年长,且又忽遭变故面色有些憔悴,他心中不忍,不免就用上了敬语。
李焕也没有太高的期望,只问能不能捎带他们一路,请求车队走慢一些,他们在后边跟着。后来又厚着脸皮乞了一些吃食,毕竟现在都过午了,一家老小可还都饿着肚子。
王柠看对方很有分寸,心中就愿意帮上一帮。只是,车里还有一位小姐,算是半个主事的,就去询问意见。
禾苗坐在车里全都听到了,心中一边恼恨那些拦路抢劫的流民,一边又满是同情被劫的一家老小,自然无有不应。
待来到那一行人跟前,透过车窗看到地上站着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互相搀扶着,头发灰白,满脸褶子,看着身子骨还挺结实,大约是刚遭逢坏事精神头有些不好,脸上沧桑憔悴,她就坐不住了,示意桂圆下去将人请上来。
王柠犹豫了一下,没反对。
而后,变成了桂圆骑灰花,拿着根钓竿在灰花脑袋前方吊了一把红萝卜,气得灰花差点蹶蹄子!
“桂圆,别闹它。它脾气大着呢!”禾苗好气又好笑地训斥了这顽皮的丫头两句。带出来的红萝卜快要吃完了,在上一个镇子也没找到补充的,这可是灰花仅剩的零嘴了!
“可委屈桂圆姑娘了。”李老太太和缓了情绪,跟禾苗道了谢。
“姑娘的善心善举老朽记在心中,日后若有用得上咱李家的,老朽必全力以赴!老朽的几个儿子虽然不才,却也颇认识几个人。不知姑娘此行欲往何处?”李老爷子跟禾苗唠嗑上了。
禾苗倒也没有隐瞒,说自己往京城去,是去投亲的。
李老爷子是个识趣的人,没太细问,只问了家里都有什么人,做些什么营生。待知道对方是个孤女,他就将话题扯到一边去了,说说山水,谈谈民风。
这么一交谈,禾苗发觉,老人竟然是个博学多才的!
王柠跟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心中暗酌:这老头应该是读书人,教养的几个儿子都不错,俱都是知礼守节的,几个孩子也很有礼貌,并未大声吵嚷,最小的两个才三岁五岁,上车抱在爷爷奶奶跟前,已经睡着了。他作主将另两个七岁和九岁的女娃给放进灰花驮着的原本用来放红萝卜的两个筐里。
灰花委屈地唤了一声,禾苗下车安抚好一番,让它舔舔手,又答应晚上给它刷毛,这才满意了。
李家人看到禾苗,有些眼直。实在是这位姑娘……太漂亮了!
倒不是他们见识浅薄,村里镇里府城,他们都有去过,元宵灯会、三月踏青、中元节放河灯,府城里的官家小姐也是不避讳行人的,大大方方走在街上,他们也偶有遇到,说是哪家的小姐,哪位官儿的千金,那通身的气派已是与众不同,可是,就容貌上,禾苗是碾压一切的存在!
恍神也只是几息的事,大家很快恢复常态,热情的跟禾苗打招呼,满心感激。倒是正在长身体的两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却悄悄红了脸,手足无措,想看却又不敢看的样子。
李老头捋捋胡须,暗骂一句“臭小子,没见识”,简直是丢他的脸。
李老头是个举人老爷,经历过官场,看清了很多东西,最后实在是不愿同流合污,也机警聪明不替上司背黑锅,被人一昧打压升官无望,这才辞了县丞的职务,回家教育孙子。
如今两个大一点的孙子也到了准备考童生试的时候,打算给他们到府城的学府进学,这才有了举家搬迁之举。不想,路上会出事!
“真是流年不利啊……”李老头感慨着,想着一路行来看到的衣衫褴褛者不知几何,又满心忧虑。
他找个时机提醒了王柠几句:“东郡水患,这一路怕是不太平。”就担心这些无家可归的人集结成匪!亲人家园尽失,已经没有什么是可以让他们顾忌的了!
王柠谢过老人提醒,重新安排了护卫。
不想,最先发现异状的不是护卫们,而是——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