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阳发起如笋,上丰下俭,鳞甲栉比,筋脉连络。
——(明)陶九成《辍耕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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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听见了动静,是从灶屋里传出来的。那动静很像一只老鼠在糟蹋放在碗柜上的馍,咯哧咯哧。天还没有完全放亮,从窗里透进一片青虚虚的白,而且让窗格子分割成了几块。这是让人睡得最香甜的时辰,有一种深度的困倦。母亲醒了,又把眼睛闭上,将耳朵睁开了。母亲的耳朵上遮盖着几根早生的白发。
现在是春月里。
早晨还很冷,凉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前半夜燃下的柴火早巳冰凉了。闰子有厚厚的被子,里面装的都是最好的羊绒。闰子把一只裹满垢甲的赤脚伸出来,无意地搭在母亲的胸脯上。母亲动了动,把闰子的那只脚又放回被窝里去了。
闰子还在香甜地睡着,整夜无梦。
隔壁屋里睡着闰子的大嫂。
大嫂和大哥成婚才三个月,还就是新媳妇。大哥却在最应该守候着的时候出门了。大哥去了百里外的盐湖小镇。牧业大队在盐湖小镇上搞了一个装卸队,往火车上扛麻袋,麻袋里盛着白花花的湖盐,让每天一趟的火车送到四面八方。大哥就去了装卸队。大哥的身架是高大的那种,很有力气。
这样的一个男人,不愁找不到媳妇。于是,闰子有了大嫂。
大哥要走,谁都拦不住。天黑找妈,挣钱养家,都是天大的道理。
母亲听过一阵后,才起身下炕,煨着了炉膛里的柴火。
母亲出去又回来,说,她咋就一声不吭,拿了两个馍。这时,父亲已大脚盘腕坐在炕上,认真地喝着酽茶,碗里是削得纸一样薄的羊肉片。父亲若有所思,说,就两个馍?也该拿上一条羊后腿。母亲说,我也没怠慢她么。醒来的闰子就懵懵懂懂的,听到后来才明白,大嫂回娘家去了,竟没给父母打声招呼。
母亲是个大善的人,远远近近都落下好名声,让大嫂这样悄没声息地走了,还空着手,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母亲甚至有些胆怯地说,去半道上叫回来吧。父亲的脸面立时冷了:亏你想得出,世上哪有公公追儿媳妇的道理?母亲转过脸看闰子。闰于懂得母亲的意思,趿上鞋就往外跑。
是父亲的一声低吼,定住了闰子。闰子的一只脚在屋里,另一只脚在屋外,整个的人就骑在门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