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宋子秋拿下了大比武的冠军！
就在县棉麻公司准备直接任命宋子秋到另一家棉站担任棉检组长的时候，一封具名告状信寄到了公司。信是王清志写的，说宋子秋作风有问题，勾引他媳妇小秋。并且有照片为证。照片很模糊，是小秋正让宋子秋看她背后上的伤。王清志写过信又去找了小秋他爸，说你要敢任命宋子秋我就跟小秋离婚，休了她。
老头子气得直哆嗦。他也影影绰绰地听说了女婿不待见小秋，打小秋骂小秋，可问小秋，小秋却摇头说没有。王清志又去找了小秋的妈，拿照片让她看。老头子一回家老太太就鼻一把泪一把哭他，说你不提拔自己的女婿，惹他生气，真不要了小秋，一个聋子又离过婚，你让小秋咋活呀！老头子很生气，说他是马尾巴提豆腐，提不起来，人家宋子秋拿了冠军，硬梆梆的条件，不提人家提谁！老太太一听，眉眼竖了起来，说：“这回你要胳膊肘朝外拐提了那个宋子秋，叫小秋不能过，我就跳河给你看！”话说得很硬，老太太动了真气。
老头子没办法，最后叹一口气，做了一回违心事。
宋子秋又一次从山巅上摔了下来，这一次摔得太狠了，一下子就没了气。结果他大病一场，输了一个月的液体才稳住了神。
病好后去上班，老宋送他到村口的石头桥上，俩人都住了步。宋子秋想起了爹砸手指头的事，老宋想起送子秋报到的事。老宋望着一下子像个小老头一样的儿子，满心酸楚，“子秋呀，子秋呀……”他唤了两声，猛然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蛋，嗖一声甩了出去；接着又拾起一块。宋子秋眼疾手快，也捡起一块，他心说只要爹再砸自己的指头逼他，他就把左手五根指头全砸成稀巴烂！
老宋没有砸自己，一扬手，石头蛋又飞了出去。石头蛋落进河里的同时，老宋长叹一声：“人人都有皇帝命，人多轮不着咱呀！”
这之后，老宋再不提家里没出过生产队长之类的话了。
十二
宋子秋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观音菩萨搬开五指山，他一下子解放了出来。那个棉检组长，压得自己好苦好苦呵，险些把自己的灵魂压出窍呵。
他很感谢王清志，是王清志最后粉碎了自己的理想，实际上是搬走了自己身上的五指山。当宋子秋得知王清志那天晚上故意让小秋给自己送蛇皮，并用照相机拍下了他和小秋的“奸情”时，当他又得知王清志当初是用安眠药强行占有小秋时，宋子秋竟没有恨王清志。宋子秋反而迅速和王清志他们打成一片。
他们一起去桃花乡那家著名的丸汤店喝“火爆”，并且每次都弄醉一到两个人。宋子秋有时也喝得酩酊大醉，搂着王清志的脖子回棉站，一边走一边骂：“日他个哥，叫老子喝这种三四块钱的火爆，你知道老子家里存的啥酒？剑南春，一百多块钱一瓶的剑南春……”
宋子秋的家里也基本像个供销社的仓库了。虽然不敢跟老郭家的比，但也是小有规模。如果说老郭家是供销社的乡级仓库，那么他家就是村级仓库。村里人搬了东西来，老宋哈哈一笑，收下后再不会去人家回礼了。那个和他作对的抓钩，让宋子秋结结实实拾掇了一番。宋子秋见他来售棉，就在衣分、杂质、等级上做手脚，让他吃了亏还说不出来。抓钩再售棉就去第一检验室，宋子秋专门安插老郭和王清志“照顾”抓钩。抓钩便搬来他媳妇的表哥——秃头炊事员说情。老郭和王清志就要动摇的时候，宋子秋把他俩叫到一边：“老秃是自己人呀我是自己人？一柞没有四指近呢，郭老师你好意思向他？王清志咱可是师兄弟呢，你说是不是？”王清志一听一抡胳膊，“可不是，他老秃算个鸡巴！”
抓钩彻底失望之后，又鼻一把泪一把来找老宋打自己的嘴巴了。
宋子秋的几个同学依仗他做起了棉花贩子，从外乡收购棉花，卖到桃花乡棉站。窄窄的小红票上，宋子秋大笔一挥，嘎嘎响的票子就进了他们腰包。当然，他们是不会亏待宋子秋的。同学们再不提宋子秋上小学借铅笔刀一事。
宋子秋迅速变化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老宋很替他担心，“子秋啊，悠着点，咱可别摔跟头呀！”宋子秋不以为然，他叫爹把心放肚里：“咱这些算个啥，比起老郭他们，小巫见大巫了。我心里有数。”
宋子秋对棉检组长一事根本不再放在心上，他是完全放弃了。县公司再下来考察技术干部，找他谈话他连去都不去。公司领导和站长都很生气！特别是站长，不免骂上几句：日他个哥，这个宋子秋鸡巴硬起来了，一点组织观念都没有！
大家传给宋子秋，宋子秋一嗤鼻：哼！老子稀罕！
有一回，也就是宋子秋参加工作的第五个年头，新棉开秤前的那段日子里。宋子秋对那些脏乌乌、东倒西歪、松松垮垮的破机器再无兴趣，站长又吆喝跟媳妇上床前还得洗洗刷刷一类的话，宋子秋充耳不闻。宋子秋和一干人天天上班打扑克，输了就往脸上粘纸条，要么是掏钱请客。那一天，宋子秋输得很惨，脸上耳朵上粘满了纸条，还是输，处罚就升级了，王清志用水笔往他脸上描了两个小王八。一个在鼻子上，一个在左脸蛋上。打得正起劲，会计来喊宋子秋：“公司领导来了，找你谈话，站长叫你赶紧过去！”
有人透过窗户往前院瞅，公司的那辆小轿车果真爬在站长室前。宋子秋根本没搭理会计，将一把牌狠狠甩在桌子上，“双吃！”
会计急了，催他：宋子秋你耳朵聋了？
这回宋子秋听见了，冲会计笑笑：“你才聋了！跟站长说我修机器正忙呢，弄了一身油，没法去见公司领导。”
会计气呼呼走了，一会儿站长亲自来了，未进检验室就骂开了：
“宋子秋你个王八羔！公司领导找你谈话是闹玩的，咋分不出个眉眼高低！”
那天谈话一结束宋子秋就急马流星地回了一趟家。王清志喊他说等你请客哩你想溜是不是？却见他一张脸硬得像风干的年糕。宋子秋拐进乡供销社买了一瓶“五粮液”，又买了一堆下酒菜，牛肉烧鸡什么的，很丰盛。一进家门就拽住爹说要喝两盅，这时候，宋子秋的脸色已经恢复过来。老宋瞅着喜孜孜的儿子知道儿子遇见喜事了，他问：
“啥事让你这么高兴？”
“你猜猜，爹。”宋子秋给老宋满上一盅酒。老宋端起来一口干了，“同学又给你分钱了？”
“新棉还没开秤，分啥钱呢？”
“哦，是的是的。哪是，你找着对象了？”老宋双眼放光，吱一口又干了一盅，“一准是，对不对？”
宋子秋笑笑，不置可否。
老宋见儿子跟他卖关子，有些急了，“你个狗东西，跟你爹兜啥圈儿呢？有屁就快放！”
宋子秋轻描淡写地说了。宋子秋说完又给老宋满上一盅。
老宋愣在那里，端着那盅酒却怎么也喝不下去。“咋会这样呢，咋会这样呢？”他一个劲喃喃着。最后他放下酒盅趴在桌子上哭起来，起先小声哭，慢慢声音就大起来，而且越哭越痛，跟个孩子一样，哞哞地。宋子秋也没有劝他。
十三
后来宋子秋又处上了对象，是乡中心校的小王老师。小王老师中师毕业，是桃花乡乡长的女儿。还真让那几个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伙伴说中了，他宋子秋果真找了个高干子女。不过，小王老师却很随和，没有一点高干子女的架子和飞扬跋扈。她一来棉站就给宋子秋洗衣裳，还替他整理屋子，一个单身汉的潦倒说没有就没有了。宋子秋的生活开始整洁起来。小王老师对年轻有为的宋子秋很满意，有一次，他问宋子秋：
“你的理想是什么？”
宋子秋正要回答，猛然想起了墙上盖着的抱负，他就把巩俐一把揭下来扔到地上，然后对小王老师说：“你看，我的理想就是当上棉检组长，可是跌了一堆跟头也没闹成。一点希望没有了，谁知我们的上级——县供销社这些年不景气，大中专生纷纷跳槽走了，为了挽留这些有生力量，就下了一条规定，凡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的大中专生一律原地提拔，瞧，连考察都不用就一下了把我提拔成了分管棉检的副站长！”
宋子秋说完，见小王老师目光如水深情地望着自己，就问：“你的理想呢？”
“找个有理想的人。”小王教师的目光更深情了，并且尺水波澜起来，“现在，我的理想也实现了。”小王老师说完，身子就有些发软发颤，娇弱不堪的样子。望着宋子秋宽厚的肩膀和坚定的胸脯，大有投奔之意。
宋子秋毫不犹豫地张开了两条胳膊。小王老师很激动，宋子秋听见了她幸福的呻吟和娇喘，也跟着激动起来。俩人一起努力，日他个哥，就把洞房该办的事儿提前给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