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丽在通往大青山的班车上遇到了在剧团唱小生的同学小娟。
王秀丽从塑料袋里掏出从车站买的柑橘,请小娟吃,小娟毫不客气地剥开橘皮,掏出橘瓣往涂满口红的小嘴里扔,边扔边羡慕地夸王秀丽改行对了,接了婆婆的班进了信用社,一个月工资两千多。
王秀丽说:“哪能挣下两千多,现在信用社实行工资与效益挂钩,任务指标完不了,工资也挣不下,一月最多能拿几百块。”
“才这么一点?”小娟有点惊疑地张大红嘴巴,“还不够伙食费哩,从城里跑这么远到那鬼都不想待的地方就为这几张老头票,不值得。”小娟把脑袋晃得像铃铛,精致的金耳环晃动不止。
“有啥法子!”王秀丽叹口气。
“别的信用社也这样?”小娟问。
“不一样,效益好的社,工资稳拿,效益不好的社,按任务指标完成百分比挣工资,联社最好,旱涝保收,而且还有星期天,基层社一年到头也不知星期天是什么。”王秀丽说。
“那你调回联社算了。”小娟说。
“哪有那么简单,现在全县基层社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瞄着联社,变着法儿往进挤哩!”王秀丽感叹地说。
“挤不进去就算了,干脆下岗,像我,剧团不景气,工资发不了,就寻人搭班子,走村串户赶事筵,成天好吃好喝,哪天不挣他个百八十块。”小娟又掰开了一个橘子。“像你,样长得好,又唱歌好,搭了我们的班子,保你一年挣好几万。”
“真的?”王秀丽问。
“那还有假,我才干了两年多,除了花销现在已存下五六万了,哎,你年底完不了储蓄任务找我,我给你动员动员我们班子里的人,凑个几十万轻而易举。”小娟得意地说着,伸出带着白金钻戒的手,玩弄着说:“这个是刚买的,白金的,五千多块钱哩!”说完,又从小皮包里掏出精致小巧的新款手机很娴熟地摁着电话号码,电话刚拨通就挂断了。小娟有些生气地蹙蹙画得很细的眉说:“真讨厌,这地方信号这么差,连个电话也打不出去。”
车里的乘客全往王秀丽和小娟这儿看,王秀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而小娟却旁若无人地哼起了晋剧《游西湖》中田玉川的唱段。
班车在一个名叫老牛坡的村子停了下来,小娟给王秀丽留下手机号,说这个村子有一家结婚的,今天她们的鼓乐班子全在这儿,小娟与王秀丽道声“拜拜”后就下车扭着圆圆的屁股进村了。
车又启动了,王秀丽想着刚才小娟的话,不免有些心动,要不是她要调往县联社,在“三定”改革中下了岗,说不定有心思去搭小娟她们的鼓乐班呢。现在,经济是基础,以前,信用社吃大锅饭,王秀丽挣的工资多,在家时说话就气粗,现在丈夫下了岗,竟比她还气粗,温顺的样子不见了,成天黑唬着个脸给王秀丽难看。儿子杨央要买电脑,王秀丽有些心疼,五六千块钱哩,就劝儿子过几年再买,可丈夫满不在乎地对儿子说:“今年下来爸爸给你买。”喜得儿子搂着丈夫直叫:“爸爸真好。”同时扭着小脸对王秀丽不满地哼了一下说:“妈妈小气。”
昨晚,丈夫归来很晚,略带些醉意。上了王秀丽的床,主动要和妻子温存。王秀丽很诧异丈夫的变化,默默接受了他。
激情过后,王秀丽满足地伏在丈夫怀里睡着了,朦胧中听见丈夫对她说:他又被木器厂高薪招聘回去了,是厂长亲自找的他……
下了车,王秀丽满面春风地走进信用社院里,见大家都在忙着扫雪,众人都在王秀丽进门后稍微怔了一下,然后又像没人来一样干着自己的活计,这使王秀丽不免有些扫兴,她真希望全社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眼里透着热烈而羡慕的目光,围上来有说不完的话题,而话题都是围绕她进联社当办公室副主任的事。
众人的安静使得王秀丽有些尴尬,她讪讪地冲众人笑笑,对离她不远正扫雪的复核员钱水仙说:“水仙,来,过来吃个橘子。”
钱水仙望望马云仙,慢慢蹭到王秀丽近前,接着王秀丽递过来的橘子低声对王秀丽说:“秀姐,老主任死了。”
“怎么死的?”王秀丽吃了一惊。
“他不是有高血压嘛,昨天收贷回来在山路上摔了一跤,就死了。医生说是脑溢血。”
王秀丽听了,手里的塑料袋子不知怎的掉在了地上,顿时雪地上有了一片橘红色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