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这个不识趣的家伙,这下可完全暴露在我的枪口底下啦。我把冲锋枪又稍微挪了挪,尽量使自己处于最舒服的射击预备状态。只要你再往前走两米,那又长又丑的嘴巴敢碰我们哨所菜园的篱笆一下,可就别怪我这个新上任的哨长对你不客气了。
对,就这样,再往前走一点,再往前走一点,不要怕嘛,那么大个块头,怎么就这么胆小呢?真的,我的枪法很臭,在军校毕业考试时才打了个四十六环。别回头嘛,菜园里可有很多好吃的,里面又没人,怕什么呀。啊,你后面还跟着那么多小家伙,你一定是它们的爸爸吧,那你就更应该勇敢地带它们去篱笆里面见识一下了,那里面可是你们的五星级宾馆,有好吃的红萝卜、大白菜……
“报告——”谁呀?这么大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班长。
正当我在瞭望塔上全神贯注瞄准那条领头的大野猪,等它靠近菜园篱笆,我好找个充分理由开枪时,一班长这一声大喊,毫不留情地中止了我的行动。
“有事吗?老班长。”我收回枪,关好保险,问一班长。一班长当了五年兵,现在是哨所里资格最老的一个。
“哨长,要说其实也没什么事,我看你趴在那里瞄了半天,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可能是第一次有哨长叫他老班长,一班长回答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哪会呢?本来想给大家谋点福利,搞顿野味吃的,没想到你的这声大喊,救了那八戒儿孙的一条命,那头野猪可真肥啊。”我扭过头去又朝菜园方向看了一眼,野猪们不见了。
“这就对头!不怕哨长不高兴,我大喊一声的目的,就是希望哨长枪下留情,不要轻易去伤害它们,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要不然它们会报复的。”一班长一脸认真地说道,“再说,这里也有规定不准打猎。”
“野猪还懂报复?没那么神吧。”我当然有理由不相信,普通动物毕竟是普通动物,它们不可能像高级动物——人一样有思想。
至于不准打猎,我还没来这里上任时,团里的首长就给我交代了。我们部队驻原始森林林区二号哨所的主要任务就是:禁止外来人员打猎、偷伐树木,防止森林火灾,保护军事禁区的安全。
“哨长,我可不敢骗你,那野猪的报复心可大着呢,如果不是我曾亲眼看到过,别人说来我肯定也不会相信。”一班长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
“真的吗?那一定是个惊险的故事,快讲讲吧。”野猪的报复又会是怎样呢?那些长长的嘴巴、黑灰黑灰身体的家伙,只只都是充满野性不讲道理的角色,估计不会干出什么好事。我的好奇心顿时被一班长高高吊起。
“那还得从四年前讲起。四年前的建军节那天下午四点半,我们全哨所同志正在忙着节日的晚餐,突然电话铃响起,是团值班室来的,电话通知我们立即深入原始森林,协助地方寻找两位失踪的探险队员。饭当然吃不成了,除了留五名同志正常值勤外,我们其余带装备迅速出发。在林海中我们辛辛苦苦找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棵大树上找到了他们。他们因遭遇野猪群,为了躲避攻击,只好爬上大树,没想到野猪们围在树下就是不走,他们在树上用对讲机呼救,可因距离太远没有回音,他们吓得没办法,也就只好趴在树上等待救援。我们去时,野猪们还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大家分析那一带可能是猪们的家。没招,只好用多功能话筒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用强光灯发射出各色光柱,折腾了半天这才把他们轰走。他们终于脱离了危险……”
“哨长、班长,茶来了,边喝边谈吧。”一位暂时我还叫不上名字的新战士给我们送来了两杯茶。
“谢谢!”我接过茶,同时问他,“你听过一班长讲的野猪故事吗?”
“报告哨长,早就听过了,那是我们上岗执勤前的第一课。”新兵很高兴地回答。
“一班长,看样子只有我这新同志要补课了,还是请你边喝茶继续讲吧。”我喝了一口茶半开玩笑道。
“你是我们哨所的最高首长,我可不敢也没那水平在你面前讲课,最多就算是向你汇报情况吧。”一班长喝了一口茶也半开玩笑回答。
“刚才前面讲的还只能算是个序幕,真正的故事还在后头呢。”一班长放下杯子,这才开始继续往下讲,“找人回来以后,哨长迅速将有关情况向团里作了汇报,团里很重视,立即派新闻干事从机关赶来了解整个经过。那个新闻干事就是现在的宣传股李股长,他可是我们团有名的笔杆子,经常在大报小报上露脸,我很崇拜他。哨长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特别喜欢部队生活,也爱好业余写作,那时经常将自己在望塔上的所见所闻所感写成散文或诗,然后寄给他,请他指点和修改。他从不摆架子,经常晚上来电话教我散文该怎么写诗歌又该怎么写,一讲就是半个小时以上。他还把经他改过的稿子替我寄给报纸杂志,让我也神气地小露了几回脸。记得第一次我收到样刊的时候,高兴得一个小时内给他打了三次电话。他还鼓励我尝试写新闻,并且告诉我上面有规定,新闻写得好可以提干,遗憾的是新闻方面我没搞出什么名堂,文学方面这几年倒还弄出了点小动静,现在有时竟然还有刊物向我约稿呢。说句实话,想在部队长干的人没有谁不想提干的,等到有一天上面有规定,文学作品写得好也可以提干,那时我就有希望了。在哨所执勤工作太平凡,干得最好也就转个中级士官不错了。”
“哨长,是不是题外话说得多了点?我这就言归正传。”一班长毕竟是老同志了,说到自己的成长问题点到为止。他又喝了一口茶,继续往下讲,“李干事先去地方采访了救援人员和两位探险队员,把事情经过摸清以后,这才来到哨所对我们进行采访。这件事要写下来,可能对他确实不存在困难,在采访完我们仅两个小时不到,他在瞭望塔的凳子上就写下了好几份稿子,既有消息又有特写,还有小报告文学,完全可以说是全方位进行报道,直看得我眼花缭乱。草稿写好以后,他便要我去工工整整抄几份,他还说替我值班,抄一次也是学习,这事我乐意干。没想到我在宿舍还没抄到一半,便听到几声清脆的枪响。出事了?我扔下笔,火速和哨长、战友们冲上塔台,只见李干事一脸的兴奋:‘打中了,打中了,看它还想干不干坏事!’原来他在塔台上看到一头野猪在哨所菜园边闲逛,他便开了枪。哨长没说他什么,当时只是用埋怨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那头野猪没跑几步就死了,有八十多斤重,当晚我们饱吃了一顿野猪肉。第二天李干事走了。第三天晚上野猪便开始报复,把我们菜园的篱笆全部掀倒,把菜地里的菜全部吃光,连菜地的土也被它们那无比厉害的嘴巴翻了个底朝天。第四天上午,我们哨所官兵谁也没有怨言又重建篱笆,重整菜地,重新栽种各种小菜。自哨所组建以来,菜园遭野猪如此毁灭性的打击还是第一次。过去野猪也曾来过这地方,不知什么原因,就是从没掀倒篱笆进去过,哨所的官兵当然也从没向野猪开过枪。这次李干事打死那头野猪,可以说是破坏了哨所与野猪历来睦邻友好的关系。报复一次还没算完,一个星期后野猪又来扫荡了菜园,好像不让我们从此汲取教训誓不罢休。前后总共反复了四次,野猪们这才罢手,害得我们几个月没吃上自己种的蔬菜。这次野猪报复事件后,大家都开玩笑总结说:人不犯猪,猪不犯人,人若犯猪,猪必犯人!看样子连野猪们也都懂得毛主席的教导。”一班长把这个有些沉重的故事,用了个轻松的结尾。
“后来的情况李干事知道吗?”我问一班长。
“不知是通过什么渠道,最后李干事还是知道了,他多次打电话向哨长表示歉意,请求我们原谅,后来还写了一篇很有见地的爱护野生动物的文章,发表在省晚报上,刊登后给哨所寄来了好几份报纸。其实我们没一个有责怪他的意思,我自己倒是内疚了好一阵子,当时如果我不要他替我值班,而是叫一位战友帮我,也许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一班长又喝了一口茶,有些不自然地对我笑了笑。
“好险啊!今天如果你不提醒我,肯定我也要犯当年李干事一样的错误,还不知道又有怎样的后果呢。”可能是受一班长的感染,我也为自己那险些酿恶的行动而自责起来,“看样子作为一名军人,应该始终把握一条:枪,随便动不得!”
“哨长,你说怪不怪,这群野猪已经很长时间没在我们面前露脸了,今天突然出现在你一个人面前,是不是和你有约会呀?”也许是他不希望自己讲的故事,给人以不轻松的感觉,一班长开了句让我有些意外的玩笑。
“野猪和我约会?我这个刚来几天的哨长还没那么大魅力吧。”我笑了,心想这玩笑开得有水平。
“要不然它们全家出动来干什么?哦,一定是来对新哨长的上任表示热烈欢迎的。”他咧嘴痛快地笑了。
“这还差不多。”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有空,还请你亲自上门去,代我向它们表示感谢。”
“好,我这就去打个电话,先和它们约个时间。”他拿起两只空茶杯,笑着走下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