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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日和谢爱山长句

这首诗作于宋度宗咸淳八年(1272)五月初二日作者三十七岁生日时。谢爱山,名菘老,字伯华,作者好友,做过学官教授。当时文天祥由于得罪贾似道而被排挤出官,回家乡闲居。随着闲居时间越来越长,作者忧国忧民思想越来越重。这年生日,谢爱山来为他祝贺,写诗鼓励文天祥,文天祥便写了这首和诗。依照别人诗词的格律或内容作诗词叫和。古以七言诗为长句。

余屏迹山间,诵昌黎《三星形》,政自多感,亦何有于初度?客谢爱山翩然远来,贻我长句,嘘拂而缫籍之者至矣!倚歌而和,愧不成章。

寓形落落大块间,嘘吸一气自往还。

桑弧未了男子事,何能局促甘囚山。

昔年此日作初度,宾客如云剧欢舞。

今年避影却闭门,捧觞自寿白头母。

故人忆我能远来,虹光满袖生琼瑰。

一杯相属慰岑寂,使我发笑愁颜开。

簸扬且听箕张口,丈夫壮气须冲斗。

夜阑拂剑碧光寒,握手相期出云表。

序言的意思是:我避匿隐居在深山中,阅读韩愈的《三星形》,对照自己的生日,恰恰有诸多感慨。这时我的朋友谢爱山远道高兴而来,赠我七言好诗以对我大加鼓励,我写了这首和诗,写得不好,颇感惭愧。屏迹:隐匿,这里指隐居深山。《三星形》:韩愈诗篇名。韩愈于唐德宗贞元元年(785)被贬阳山令,作此诗。诗怨叹自己出生的年月日属于斗、牛、箕这三个星宿,由于这三星配合不吉利,于是认为自己命运不好。文天祥用来自况而已。政:恰恰。初度:始出生的年月日,生日。《离骚》:“皇览揆余于初度兮。”嘘拂:吹嘘拂拭,比喻鼓励。缫(sāo)籍:藻饰。《周礼·春官》:“缫籍五彩。”是说用五彩当作玉的垫子。嘘拂而缫籍,指谢的赠诗里有鼓励赞美的句子。倚:根据。

寓形落落大块间,嘘吸一气自往还——寓形:寄托形骸,生长在。陶渊明《归去来辞》:“寓形宇内复几时。”落落:落落大方的样子。大块:大地。嘘吸:呼吸。一气:古人认为天地万物都是由气构成的。汉王充《论衡·齐世》:“万物之生,俱得一气。”自往还:往来不绝。这两句是说:古今往来,人得气而生,既生为人,就得光明磊落地活在世上。

桑弧未了男子事,何能局促甘囚山——桑弧:桑木制作的弓。《礼记·内则》:“国君世子生,射人(古代官职名)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这里表示男子志在天下,不应该困守或留恋家乡。局促:营营苟且。囚山:长久困守在山中,如囚徒一般。这两句是说:男儿应志在四方,不应该像囚徒一般困守在山中,得过且过。

昔年此日作初度,宾客如云剧欢舞——昔年此日:指前年(咸淳六年)作者的生日。作者这年正月除军器监,四月兼崇政殿说书,又兼玉牒所检讨官。剧:嬉戏,热闹。这两句是说:前年过生日时,来祝寿的宾客多得很,大家玩得非常热闹、开心。

今年避影却闭门,捧觞自寿白头母——避影:避开自己的影子,指逃避诽谤。传说水上有一种怪物,能含沙射影,使人生病。故中伤他人也叫含沙射影。寿:动词,敬酒祝福别人。白头母:文天祥母亲曾德慈,时年五十八岁。这两句是说:如今过生日,萧条冷落。只有我独自给白发老母敬酒,为她祝福。

故人忆我能远来,虹光满袖生琼瑰——故人:指谢爱山。虹光:比喻锦绣文章如彩虹般发出光彩。满袖:古人常把东西放在袖中。琼瑰:像玉一样美好的石头,这里指谢诗。这两句是说:友人谢爱山还能想起我,在我生日时远道而来,赠我锦绣诗文。

一杯相属慰岑寂,使我发笑愁颜开——相属:互相敬酒。岑寂:寂寞。这两句是说:互敬一杯过后,我的寂寞与忧愁烟消云散,我快乐无边,笑逐颜开。

簸扬且听箕张口,丈夫壮气须冲斗——簸扬:簸动畚箕以脱去谷物糠皮。箕:畚箕。箕张口:《诗纬》:“箕为天口,主出气,是箕有舍,象谗言。”韩愈的《三星形》里也有“箕张其口”句,比喻谗言流布。“簸扬且听箕张口”为双关语,字面意思是,要簸扬糠皮,畚箕必须张口;隐含的意思是,做什么事都有人流言中伤,只能听任而已。斗:星宿名。壮气须冲斗:豪气万丈,直冲云霄。这两句是说:对于那些流言飞语,且听之任之吧,大丈夫豪情万丈,壮气直冲云霄。

夜阑拂剑碧光寒,握手相期出云表——夜阑:夜深人静。拂剑:拂拭宝剑,喻有雄心壮志。碧光寒:宝剑发出寒光,喻壮士不可以侮。相期:相约。出云表:指出山,不再隐居。这两句是说:深夜拂拭宝剑,宝剑寒光逼人。我与谢爱山互相激励,走出深山,为社稷效力。

这首和诗的意旨是对谢爱山唱诗激励自己的回答,字里行间流动着两股气:一是怒气,一是豪气。在友人的鼓舞下,怒气转化为豪气,最后表示要一任谗言流布,心中不复在意,以国家为重,体现了天地伟丈夫的英雄气概。

像文天祥许多诗歌一样,这首诗在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中来表达自己受到友人鼓舞而激发起的雄心壮志。诗歌首句突兀而起,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形象跃然纸上。接下来两句自然说道英雄壮志未酬的愤愤不平,流露着一股怒气。“昔年此日作初度,宾客如云剧欢舞。今年避影却闭门,捧觞自寿白头母”。四句今昔对比,流露出英雄失落的悲哀,情绪极为低落。接下来四句绾合题意,英雄惜英雄,相逢一杯酒,忧愁苦闷烟消云散,情绪转为高扬。最后四句呼应首两句,化怒气为豪气,高扬的情绪达于极致,是这首和诗的主旨。

酬和诗多流于应付,无真情实感可言。文山这首和友人诗广被传诵,就在于文天祥能结合自己的经历,抒发自己报效国家、实现自己生命价值的真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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