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四楼的办公室，何老大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神情疲惫，完全没了刚才在楼下那种冷面阎罗的神态。
他取下身上穿着的战术背心，丢在桌子上，我注意到上面有几道明显的抓痕，有一道甚至已经抓透了凯夫拉材质的表层，在里层的钢板上留下了一条白色的印子。
何老大把其他人都叫了出去，只有侦察排的排长李旭和几个班长留了下来，其中就有肥龙。
我看他打算开会，正犹豫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何老大对我说道：“小杨，你也留下。”
我答应一声，在角落里找了张椅子坐下。
何老大把整个身子摊在转椅里，取下眼镜，用力揉揉鼻梁，以此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睡眠不足导致的眼袋发黑像是一个袋子，稀少的头发已经泛白。
这是一位老人了啊。
平时何老大器宇轩昂，气势夺人，让人容易忽视他的年龄，也正因为此，当他突然表现出疲态时，才会让我意识到他的年龄。
一位正军职的高级干部，怕也得五十以上的岁数。
这么一位快退休的老人，每日里还得和年轻小伙子一起，提刀弄枪拼死拼活，也只有经历过生死，战场上厮杀存活的军人，具有不可磨灭的强烈责任感，才能做到。
我正在感慨，何老大挥手叫肥龙关上门，自己振作精神，腰板挺直，端坐椅上。
“刚才在下面，我杀人了，因为我不得不杀，人群里有人煽动闹事，如果不痛下杀手，可能我们这个秀水基地会有覆灭的危险。”何老大沉声说道：“现在外面危机重重，我们内部再来一次****，那绝对是灭顶之灾，下面的几千人，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无论是为我们自己，还是为这几千人，我们都必须坚持下去，否则愧对身上这身军装。”
何老大神色严肃，语气严厉，连发几道命令，都是要求加强巡逻，查出刚才事件的煽动者的，几个班长接受命令后，都敬礼转身离开。
房间里就剩下我、李旭和他。
屋子里安静下来，何老大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跟刚进这屋子时相比，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
他让我坐到他面前，对我说道：“小杨，不能再拖了，你必须马上去更安全的地方。”
他这一句话，让我也紧张起来，刚才的情况是比较危急，但也不至于立刻就要我走吧。我连忙开口道：“何老大，秀水基地还是很安全的，外面毕竟比这里危险得多，再说了，哪里还有更安全的地方呢？”
何老大苦笑道：“安全？这里根本危险得很啊，你这几天没有跟我们出去过，现在基地外面危机四伏，变异体的数量不知道怎么回事，比前段时间多出了好几倍，虽然暂时没有接近基地围墙，但也仅仅是时间问题了。”
李旭黑着脸，说道：“今天我和何老大带人出去搜寻幸存者，还没走多远，最多五公里开外，在一些建筑物里就发现了大群变异体，如果在以前，凭我们的实力也能够处置，至少能全身而退。但今天情况有了变化，变异体非常凶猛，以我们二层进化能力，加上枪械，都伤了好几个人，有两位战士甚至被变异体活活拖了去。”
他拿起桌上的战术背心，指着上面的划痕：“连何老大都差点受了伤，幸亏背心里的钢板结实，不然这一下至少是重伤。”
我看着被划得破破烂烂的战术背心，想象要一只什么样的爪子才能抓出这样的效果，钢板上的那一道白印，明晃晃的触目惊心，如果抓在人身上，恐怕连肉带骨头都要挖掉一大块。
变异体凶猛，但我接触过的好像没有这么厉害，力气虽然大，可爪子明显没有这么尖锐，否则我早就被扯烂好几回了。
何老大看我吃惊，对我说道：“变异体逐渐在变强，陈主任的推测正在变成现实，身体进化的不只是我们，那些怪物同样在进化，速度可能比我们还快，今天遇到的变异体如果数量再多一点，我们这一队人全都回不来。而且从最近我们外出巡逻碰到的变异体次数和地点来看，接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地点也在慢慢逼近我们的基地，这对我们的安全是严重的威胁。”
这秀水基地周围十公里范围内，都是军事区，没有多少民用建筑，人口稀少，何老大在灾变开始后，又带人犁了一遍，变异体很少，基本上很难见到。
但是，现在周围出现了大群的进化到第二层的变异体，力量天平立刻颠倒过来，秀水基地内的高战力只有侦察排的百十号人，那几千老百姓碰上二层变异体，只有变成肉粽子的份，所以何老大非常忧心，对基地的安全没有把握。
看来形势比我想的要危急得多，看到李旭那张心有余悸的脸，我也有些心急起来，这人是何老大手下头号战将，枪法无双，手上拳脚功夫也很厉害，灾变前就是军中数一数二的特种战士，现在进化程度逼近三层，寻常的变异体根本不放在眼里，直接秒杀。就是这么一个杀神，对进化到二层的变异体也谈虎色变，可以想象大群二层变异体对秀水基地的威胁有多大。
我问道：“可是，我能往哪里去呢？外面情况不明，还有没有比秀水更大的基地存在都不知道，这么出去很冒险。”
何老大摇摇头：“顾不了这么多了，这里的情况太紧急了，不止是你，明天我就开始动员，着手准备，把这里所有人都要带走。”
带走所有人的难民？在平时可能很简单，就当组织一次大规模的行军，可在这变异体比活人多得多的末世，这不相当于给变异体送上门快餐吗？
何老大看出我心中的疑惑，敲敲桌子，解释道：“当然，我们不是没有目的溃逃，让你先走，也有探路的成分在里面。你看这张地图，在西面六百公里外的K市，据我们在灾变第一天收到的消息，那里没有陨石掉下来，周围也没有，也就是说那里的情况是全国最好的，可能变异体的数量也比较少，何况那里有一个集团军驻地，武装力量很强，也是最有可能存在大型生存基地的所在，我的目标就是那里。”
我用手指在地图上量了量，然后拿起来，比划着说：“何老大，这可有六百公里啊，你是准备让我们走着去吗？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危险，恐怕活着到那里的可能性比留在这里要小得多。”
何老大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双眼坚毅无比：“必须走，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正在这时，门被“哐”的一声撞开了，陈主任神色激动的冲了进来。
门口的两个战士拉都拉不住他，只得筹措不安的立在那里，何老大看陈主任这副模样，只得无奈的挥挥手，让两个战士退出去。
陈主任挥舞着手中的一张纸，高声叫道：“何政委，何政委，你看，你看，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何老大推过一杯水，沉声说道：“陈主任，别激动，慢慢说。”
陈主任把手中的纸“啪”的放在桌上，手舞足蹈的说：“你们看，我把你们刚才从外面带回来的血液样本化验了，这是化验报告，里面的内容太吓人了。”
他指着桌上的纸，表情恐怖，好像上面画着的是一道符，随时都有恶鬼从里面破空而出。
我们三个人六只眼睛都朝纸上看去，只见上面写满了化学符号和一些公式，专业水平很高。
三个人面面相窥，最后何老大咳嗽一声，说道：“陈主任，你还是直接说吧。”
陈主任看我们一副张飞作诗的表情，终于冷静下来，拍着脑袋说：“哦，对，对，这你们看不懂。没关系，我来解释。”
他又把纸拿起，指指点点：“在对前段时间抓获的变异体分析时，我们对它的身体进行了解剖，知道它们体内的S细胞已经完全吞噬了正常细胞，所以才会由活人成为变异体。而且，在吞噬后产生的细胞中，发现了一种酶，这种酶我们称之为感光酶，它具有感受光线----特别是紫外线后，杀死吞噬后细胞的特殊作用，也就是说，变异体之所以会害怕阳光，就是因为体内有这种酶的存在。”
何老大迷惑的问道：“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这种酶呢？”
陈主任耸耸肩：“我也是才分析出来的，何况，我给你们说，你们听得懂吗？”
气氛尴尬，我们假装没听到，自动忽略这句话。
陈主任吞了吞口水，表情紧张起来，接着说道：“但是，在对你刚刚给我的样本化验时，我发现，血液细胞里面的感光酶没有了，吞噬细胞产生了进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