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游走于雨后的马路上。
入秋的北京已经在降温,周围庸庸碌碌的行人开始减少,我们裹着厚实的外套,看着一路霓虹闪烁,各怀心事的沉默。
他在前,我在后。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没有了交集。
这是他初出回来的样子,郁郁寡欢。
“和你妈谈得怎么样了?”我淡漠的开口,语调平和的甚至出乎了我自己的意料。
他沉默着踢着脚下的石子儿,眉头皱成了川字。
“她还是坚持让你离开这个城市,离开我,对吗?”我追问着,纵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还是希望能够听听当事人亲口说出。
“她年纪大了,你要理解她,她毕竟是一个人生活……”半晌,他才开口。
我愣怔着看着这张我熟悉的面孔,竟然没有料到,在我跟打了鸡血一样充满斗志的时候,他已然被洗脑,纵容他母亲所做的一切,包括是伤害我。
这个口口声声说着会一直爱我的男人,像是突然走远了,我点起脚尖都眺望不到他的身影。
那些谩骂和无理,我能忍着,可是这种辩解,我没法接受。
坦白来说,我从没有薄情到变成一个只懂占有欲的冷血机器,我也没有叫他抛弃生他养他的母亲。
我只希望,在面临一味指责我的同时,他能够想一想,他的母亲都做了些什么?
“沈暮雨?你傻了吧?你要我怎么理解她?逢年过节,所有东西我安晓夏买过单份吗?有我妈的,就有你妈一份!我妈没尝过的,我也紧着你妈先来,就是考虑她一个人不容易!哪一次不是我催着你打电话问候?哪一次她变着法儿的说自己没时间买衣服,让你买了寄回去不是我应付的?又有哪一次是她付的钱?我理解她?我拦着她寻觅第二春了吗?我让她一个人了吗?是谁说找了比自己年纪大的懒得伺候,年纪小的有担心人家怀疑图谋家产?我和你这么久,要过你们顾家一分钱吗?”
“安晓夏,她是我妈,你别太过分了!”沈暮雨终于抬起眼眸冲着我大吼,而我的声音却盖过了他的。
“我过分了怎么着啊?是谁当着我爸妈的面儿说我们俩同居的事儿来着?是谁说结婚坚决不同意买房来着,自己没钱也坚决不让我们拿钱买,必须守着她住老房子尽孝道,把你长这么大花的钱一分不差的还给她?还说结婚连房子不需要装修,电器不需要置办,领个证拿着行李上门就行了!沈暮雨,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了解我的委屈吗?就因为大你一岁,她就能有恃无恐的和我爸妈说,你女儿年纪大了不好嫁了,我儿子身体不好,谁也别耽误谁时间了!年纪大了?早他妈干嘛去了?你妈说算命的说了,我们的命格得三十几岁才能结婚,我倒想问问你,这个也是你能接受的?”
一口气控诉出了心里的怨气,我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如果不是说我的语速过快有些缺氧,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说。
沈暮雨,假如你长着心,你就不该让你妈一错再错下去。
我也想说,我脚上的水泡根本就不是鞋子挤的,我那么说只是不想让我爸妈伤心,让你的面子挂不住,那是你妈拽着我逼着我炒菜被油烫的。
我还想说,我也是父母含辛茹苦的养大的,你们不能拿我当一件物品一样左右我的生活,替我当家。
我更要说,你每次去我家里,我爸妈将所有的好吃的堆在你的面前,你住几天就能吃掉他们半个月的退休金。但到了你们家,你的好妈妈一直叨叨人要节俭,每每端着上一顿吃剩下的菜来招呼客人。
你的母亲需要体谅,我的父母谁来体谅?就因为我执意和你在一起,他们千里迢迢的来到你们家,几千块的路费全都打了水漂。
他们是来听你妈妈开批斗大会的?是来问你妈妈要金山银山的?还是他们打算卖女儿提出了天大的霸王条款?
如果你的妈妈稍微懂得一点做人的道理,我们将不会有这次争吵!
如果你的妈妈不那么极端偏执,冲着她生下了你,我到现在都不会出言不逊!
可我的原谅总有底线,不能盲目的透支,有些东西我看在了眼里,不能假装我是瞎子!
我可以不在意你没钱,可以不在意你是单亲,甚至不在意你给不了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将来,但是我在意我父母的感受。
我不能过着那一种让他们生气寒心的日子。对着他们大喊,我乐意,我犯贱!
我亦不能不珍惜自己去让一个想要用余生耗着你的老女人如意!
我更不能言听计从的,听了她的,自己嫁过来,从此不管不顾我的父母!
你的妈妈觉得我们家提出买房了,提出出去单独生活了,就是看重物质了,只有什么都不提,什么都不问,给口饭吃就跟着领证才是最爱你的表现。
对不起,我的爱不渺小,可也伟大不到这种地步。
婚姻不是儿戏,我家也不是福利院!
我不能舍弃我的父母,就像你不能舍弃你妈一样。。
“她也是为了我们好。”
视线模糊着,我多么的希望我产生了幻听。
这五天的等待,盼着他回来,等来的只有这么一句话。倘若谁有一双透视眼,便能看见我的心在泊泊的流着鲜血,一刻不停的沾染我全部为爱而歌的灵魂。
想起某年某月一场意外的到来,你沈暮雨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天桥底下扯着我的袖子,呜咽着说‘求求你别离开我,别放弃我,别抛弃我。。’
我若真的迟疑,那么狠心的只想保护我自己,我想我应该在那个时候抬腿就走。
那么,也就不会换来今天这母子的一唱一和,她的无耻和你的纵容。
“那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感情?一了百了?回去做一个孝子贤孙?”我毫不掩饰我的讽刺、鄙夷和失落。
“安晓夏,你知道吗?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这样,安静的像只小猫,现在怎么就变了?这么的歇斯底里,像个疯子。。”沈暮雨看着我,目光灼灼,终是说出了如芒刺背伤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