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安虽然收复,但是余贼还没有扫除干净。远在河南陕州的李豫近几日心情大好,不仅仅是因为这几日天朗气清,冬景无限,而且还接连收到了郭子仪与李适的捷报。李适此时已经回到了河南境内,程元振接到了来信,未敢懈怠,直接送往李豫房间。
首先碰见的是沈皇后,看到他神色匆匆,忙问道:“程公公你这是上哪去?”程元振站稳脚跟,喘了口气,抬头一看是皇后娘娘。于是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这是在找皇上,刚才到皇上房间去了,没有看见皇上,所以就四处寻找。”
“有什么要事吗?”程元振回答:“是这样的,太子差人送来信来。”沈皇后欣喜不已:“适儿回来了?”程元振回答:“奴才也没有看过信的内容,只不过听送信的士兵说太子得胜归来,已经来到了河南境内。”沈皇后看着他手中的信说道:“你就将信给本宫好了,待皇上回来后我亲手交给他。”
二人正说期间,跟在李豫身后的宦官鱼朝恩干咳了一声,引起了他两的注意。扭头一看,竟然是皇上归来了,赶紧行礼,李豫微笑道:“皇后不必多礼,赶快起来吧,你们刚才说什么呢?”程元振低头不语,皇后笑言:“刚才皇上不在宫,急得程公公到处找你,恰巧臣妾路过,就问了起来,才知道他原来是要把一封信交给你,正当臣妾打算转交给皇上时,您就来了。”
李豫看着身后的下人们:“你们都下去吧。”又看着程元振问道:“你有什么信要交给朕?现在就可以了。”程元振从衣袖中拿出了那封严实封装的信:“皇上请过目,这是今天早上太子李适派人送来的,奴才知道后立即赶来送给皇上。”
李豫接过了书信,亲自打开,上前走了两步,避开他人,读完之后,爽朗大笑。众人都不解,只有皇后问了起来:“皇上为何如此高兴?”
李豫摸摸胡子,走了几步说道:“朕的太子,哦,不对,应该说是兵马大元帅李适,已经平息了关东****,如今已经率军赶往陕州了,当初吐蕃入侵时,朕无奈东避,号召天下诸侯起兵平乱,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来,就连朕最为信任的李光弼都没有来,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各地郡守大将又都建言献策,指手画脚,朕固然不悦,但是能看到太子初掌兵权,便在关东立了大功,而西边的郭子仪大军喜讯不断,朕能有此二人如何不欣喜?来人,拿酒来,朕今天要与众位同饮一杯,冲杀掉这近半月来的晦气!”
程元振赶紧说道:“既然皇上现在想要喝酒,奴才这就前去准备。”鱼朝恩亦道:“奴才吩咐御膳房做几个皇上皇后平日里喜欢吃的菜肴。”皇后笑了:“臣妾这几日看到皇上龙颜大悦,真是高兴呀,吐蕃、回纥等乱兵就像这黄河中的小漩涡,即使会让人感到害怕,但是只要大水冲过,一切化为乌有,有惊无险。”
李豫听后,拍手称绝:“好,皇后把尔等逆贼比作小漩涡,真是恰到好处,生动形象,你说得对,吐蕃军犹如这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吃过饭后,李豫感到有些累了,于是让程元振搀扶自己回到了寝室。程元振没有离开,一直守护在门外,等待着李豫的使唤。
小憩了一会儿,便醒了,呆在身边的程元振察觉到了,立刻跑了过来。
“皇上是不是想要喝水?”程元振关切问道,李豫点了点头,程元振沏了一壶泾渭伏茶,端到了李豫面前,还不忘提醒:“皇上小心烫。”李豫吹了几口,慢慢饮下。期间问道:“虽然朕胜利在望,但是这几日也在反思,为什么西边的吐蕃、回纥能够轻易打进关中,难道仅仅是因为西部边疆军队防守薄弱吗?还是因为吐蕃军事实力太过强大?”
程元振思考道:“回禀皇上,这些问题也有人问过奴才,但是都只做趣闻交谈而已,从来没有像皇上这般认真思考过。”李豫追问:“你们的看法虽然短浅,但是不妨说说?”程元振慢慢道:“吐蕃之所以轻而易举地进犯我朝首都长安,是因为长安距离吐蕃较近,这是实地距离,皇上也知道,吐蕃、回纥、党项这些少数民族屡屡有进犯我朝之心,一直都在整军备马,可谓是虎视眈眈。
我朝太宗皇帝高瞻远瞩,远嫁文成公主给吐蕃首领颂赞干布,这才维持了短暂的和平,但是两位贤君逝去之后,吐蕃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开始不拿我们大唐当做一回事了,时有侵犯,扰境乱民,罪责不轻,但是我们还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据地势之险,弄得我朝把多数的军力放在了边疆,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平衡,但是这绝非长远之计,前有安禄山作乱,后有仆固怀恩引吐蕃大军入侵,这些都说明了我军乃至我朝的战略失误。”
这一番话倒是触动了李豫的心,感觉程元振所说不无道理,便问道:“依你看,我们应如何调整战略?”程元振一针见血道:“战略调整首要之务就是迁都。”“迁都?”
李豫吃惊道,程元振淡定解释:“奴才为什么会让皇上迁都呢?就是因为这长安身为都城太过耀眼,说句俗话,就是特别容易引起临近的吐蕃、回纥争夺,因为他们一致认为只要占领了我朝的首都就等于征服了我们大唐,打败了整个汉族。”
李豫喝了一口茶,没想到都已经凉透,但是依旧听得仔细:“你这番见解倒是奇特,继续说下去。”
程元振继续说道:“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以国都选在天府之国、金城之地关中长安为荣,这样选是能理解的,因为秦岭山脉包庇了长安无数年,关中之地又有险要的四关,东潼关,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这些都是扼守关中的咽喉要关,但是如今时局变了,不再是群雄逐鹿的春秋战国了,不再是尔虞我诈的问鼎中原了,而是边患四起,外夷争强的大融合时代,散关虽险,难敌吐蕃战車,萧关虽高,不掩回纥铁骑,富庶的长安虽然是块肥肉,但是却有三四只虎盯着它,可谓朝不保夕,如果皇上想要扭转这种局面,只有迁都。”
李豫轻轻地放下了杯子,眼神深邃,不知道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程元振看到皇上犹豫不决,乃道:“倘若皇上认为奴才说的不对,万望恕罪。”
李豫抬起了胳膊,他要慎重思考,久久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想想自安禄山叛变以来,太上皇与先帝屡次因为躲避战乱而被迫出逃,不是入蜀,就是进豫,可笑朕如今身处陕州,要想彻底改变这种候鸟迁徙的局面,或许你说的也是一种办法,但是就怕一些朝中老臣不理解。”
程元振又道:“皇上放心,昔日高宗皇帝置两都,东都洛阳,西京长安,此次皇上扫除吐蕃后,率领百官迁都洛阳,有何不妥之处?他那一个大臣不服?皇上您就放心放手去做吧,奴才可是一心为了您着想的。”李豫听到这里,似乎下定了决心,拍着桌子大声道:“好,那就准备迁都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