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看着星耀掌心上,那无比微小的嘴巴,而星耀似乎在倾听这张嘴巴的语声,惊奇得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当然什么也听不见,阿呆也看得眼镜都掉到鼻尖,两人怔怔的无话可说。
半晌,嘴巴重新变成水珠,水珠又散开成了水渍,看来再也不能有神用了;星耀面无表情的转过来,道:“我有事情要做。”
狐狸乱眨眼睛,结舌道:“哦……啊!你、这个……可是方恒他们呢?”她手舞足蹈的比划,简直不知要从何说起。
星耀道:“他们应该没有事,而且卢敢当已经倒下。”
狐狸意外的灵光起来,马上理会了星耀的言下之意,道:“呵呵……你是说如果连杂鱼都打不过,那还不如死掉好吧?”
星耀理所当然的道:“没错,你很懂得。”
懂个屁啊!
狐狸心中破口大骂,脸上却乖乖的笑道:“好吧好吧,你忙去吧——不过你要去哪?”
星耀看向基地医院的高山,道:“很高的地方。”
狐狸‘哇’地感叹着,仰望道:“那可真高啊——有三千米?”她多少还算战士,判断距离而已,不在话下。
这山突兀长在基地医院后面,细细的好像一个石锥,或者竹笋,与其三千米的高度而言,整体的样子更像一根筷子。
所以也有人说,这是‘筷子峰’。
阿呆冷不丁的道:“我也想去——筷子峰!”
星耀瞥着她道:“腿长在你身上。”
阿呆想要厚着脸皮求几句,但半途就羞怯起来,讨笑道:“求求你啦,我自己不可能做到的……”
星耀反而奇怪的道:“你自己做不到,为什么还想去?”
阿呆愣了一瞬,喃喃道:“可是,你答应过,不是带着我吗?”
星耀淡然道:“只是允许你跟来——至于你能否跟来,是你自己的事。”
“怎么会……强人所难!”阿呆刚想大声抗议,星耀已经转身即走,只好喃喃的道:“我又不是战士……”
狐狸用手肘轻戳,道:“喂,不要发呆啦。”
“怎么了?”阿呆懵懵的道。
狐狸看她这幅样子,叹气道:“你脑壳里不要想太多东西比较好……话说你喜欢发呆,所以叫阿呆吗?”
阿呆郁闷的道:“谁说我叫阿呆啦?”
狐狸惊奇的看着她:“你吓唬我?不就是你说的!”
阿呆哼声道:“我从来没说过我叫阿呆!”说着,又小声嘀咕:“笔名而已,是笔名啦!”
“笔名?”狐狸这才想起,似乎真的没听阿呆说起自己的名字,而看到她的书,自然以为她叫做阿呆了。于是问:“你的本名叫什么?”
阿呆有些赧然道:“我的本名不太合适啦——倒不如说,我配不上?”(赧,nan三声,难为情)
狐狸笑道:“我叫‘狐狸’,难道我像狐狸吗?”
阿呆看着她,想说‘一点也不像!’,但憋了回去。因此,她的眼睛眨空了两下,有了明显的停顿,才道:“呃,你说的对……嗯,我告诉你吧,我的名字。”
狐狸嘟囔道:“为什么我觉得被小看了……”
阿呆继续道:“我叫阿秀,天阿秀。”
“秀?秀气的秀,果然不太搭呀……”狐狸笑嘻嘻的道:“不过,你姓天吗?单字的‘天’?天阿秀这个名字很怪吧?”
阿呆郁闷起来,道:“你叫我阿呆好了,反正我自己也喜欢阿呆。”
狐狸凑上来细细的看着她,咂摸道:“不过,你长得倒是挺秀气呀。”
“是、是吗?”
阿呆竟因为夸奖红了脸,但绷不住笑意,扭捏道:“倒是也有人说过的……果真的吗?哎呀,其实很一般吧?”
看她这个样子,狐狸都不好意思再说‘社交辞令而已’这种冷血的话。因此她更暗骂星耀:这个冷血怪!
因为只有星耀,会在人情绪温暖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泼来冷水。就算因此冻死了人,他恐怕也只会轻描淡写的说:你活该。
“我们去找方恒吧。”狐狸拉着阿呆,“把大家都找到,我们就陪你去筷子峰!”
阿呆突地一愣,看着狐狸,竟有些莫名感动。她不由劝道:“狐狸,你不用放在心上的。角木说的对,我自己做不到的事,没有资格去求别人……所以你不用特意这样做的……”
狐狸淡淡的道:“啊,不,你会错意了。我们会去找角木,顺便带上你而已。”然后,看着阿呆如中焦雷的模样,心里直喊:角木!我理解你了!
这种眼看别人被打击的感觉,简直不能更爽!
————
星耀已经爬到筷子峰的顶端。意料之中的,遭遇到冷风如刃,霜雪如银,且怪石参差,奇岩难借。
这时若掉下去,星耀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重伤。他看了看山下仍能见到的青草坡,觉得至少应该不会死吧……
大略近了山巅时,看到绕着山峰之巅,有一座圆盘凸出来,绕着包围住峰顶。星耀于是奋力蹬跳,顶住罡风上了圆盘,落下时,看到皑雪,雪花冷硬,在峰顶有一洞窟,洞窟上沿镂刻着一个字:巅。
巅峰的巅,山巅的巅。
看到这样正大光明、浅显易懂的出现在眼前的洞窟,星耀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他于是轻快的走进洞窟。
脚步才伸进去,照明珠蒙蒙亮起。
温暖的灯光逐散黑暗,渐渐露出一条暗黄的通道。
星耀停步不前。他眯起双眼——
前方并没异物,或者说,肉眼不能观察。但直觉的奥妙,仍让他警戒起来。
“你领悟的很快。”
伴随着清冷懒怠的声音,空气波动中,一个人影显现在前。那标志性的短卷发下,是西岐澎湃的脸。他过分大的眼睛,似乎时时盛满了诙谐,然而木无表情好像人偶;他的语调掺着鼻音,而听来有些滑腻、黏着。
“不要相信眼睛,这是第一课。”西岐说道。
“第二课。”他继续道:“直觉也会出错。”
他再次说话时,已在星耀身后。星耀侧过头来,西岐的身影又消失无踪,并重新在面前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星耀沉思起来。他几次三番被这种能力戏耍,而第一回面对正是被陆汉轩偷袭,那时若换成真正的刀剑,恐怕他早已没命了。可是陆汉轩的能力与西岐澎湃的能力,相较来说,虽多有相似处,本质却截然不同。
这也是直觉的答案!
若不能相信直觉,那么他自问再没有能相信的东西——于是,他直直的盯着西岐道:“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西岐微不可查的挑起嘴角,道:“那么,你就要学会不让直觉出错。”
“怎么做?”星耀似乎忘记了本来的目的,脱口问出来。
西岐道:“坚信。”他似乎觉得并不足以说明,因此郑重的道:“坚信自己。”
星耀面上燃起带着战意的笑,道:“我一向坚信自己!”
西岐说道:“那么就可以了。只要坚信自己,坚信会化为力量。坚信直觉,直觉会化为耳目。”
星耀点了点头,突地道:“我知道你要保住的东西。”
西岐歪了歪头。
星耀继续道:“你在等人。”
西岐仍未说话。
星耀转而道:“可惜谁也不会来!”
西岐这才凝目看他,问:“我在等谁?”
星耀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你才在等。可你即使等,却绝然等不到,岂不是白费时间?”
西岐轻声道:“不算白费,好歹陆汉轩会来。”
星耀反问道:“你本来以为来的不只是他?”
西岐冷声道:“我本来以为没人敢小瞧我!”
星耀道:“可惜还是有人小瞧你。不仅用小手段戏弄你,而且让你真的被戏弄了一下。”
西岐道:“确实是可惜,不过一切也到此为止了。”
星耀摇头道:“未必。”
西岐抬眉道:“未必什么?”
星耀老老实实的答道:“陆汉轩未必会来。”
“你既然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就该明白——谁也无法拒绝得到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确实如此。”星耀点头承认,同时道:“你既然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就该明白——谁也无法拒绝得到它,哪怕是你!”
西岐沉下眼皮。
星耀却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凭什么以为权玉在这里?”
西岐已猜出大半,轻叹一声,仍是配合着与星耀问答。
“有人告诉我。”
“你相信他?”
“自然是相信的。”
“他相信你?”
“……未必。”
“那么,他凭什么告诉你真话?”
西岐面无表情的道:“你说的对,藏宝先藏人心——但陆汉轩如何确信?”
星耀道:“我不知道。不过他早该现身,既然没有,那么大概就不会来了。既然他不来了,那么他大概就知道了。既然他知道了,那么你大概就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明白?”
西岐颔首道:“很明白。”
星耀于是道:“那么,你也该让我明白一件事,公平么?”
西岐道:“很公平。”
星耀眯起双眼,问道:“基地里藏的东西是什么?”
西岐不假思索的告诉了他。
“一张地图。”
星耀追问:“什么样的地图?”
西岐顿了顿,笃定道:“总之与权玉无关。”
星耀不假思索的相信了西岐。既然他以为与权玉无关,那么一定是与权玉无关。
“那么陆汉轩会在哪?”
西岐反问:“你好像比我更想知道?”
星耀冷然道:“我要亲手打死他。”
西岐带着笑意看他,星耀无言而立。
半晌,西岐以独有的黏着的语调道:“若权玉在此,有我不失。若权玉不在,失不罪我。”
星耀冷哼道:“假话!”
“我说假话?”西岐反而奇怪的道。
星耀道:“你不会甘心放过他。”
西岐微笑道:“不要以你的境界度量我。”
星耀默然,道:“好吧,我不甘心放过他!”
西岐终于笑得真切了些,道:“你想要我帮你?”
星耀不说话,红眸盯着他。
他不说话,西岐更不会说话。最终,星耀只好道:“你应留心过陆汉轩,不可能找不到他。”
西岐又问:“你想要我帮你?”
星耀略有些艰难的道:“我想要你帮我。”
“那么我帮你,你的回报呢?”西岐歪着头看他。
星耀沉着下来,道:“你答应接触我的咒印,可以用这个来换。”
西岐道:“一码归一码,我答应的事,即使是我自己也不准悖逆。”
“你要什么回报?”星耀反问。
西岐道:“在秋训结束之前,和我打一架。”
星耀突地勾起嘴角,道:“求之不得!”
“很好,很好……”西岐似乎在赞赏,又似乎在讥讽,不过终于连双眼中都含着笑意。
他突地双手合十,念道:“咒曰:天涯咫尺镜!”
言咒发动,自他双手心泛出银光,随着双手拉开,一方银白的镜子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