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展厅的天台上,老生们就在这里观察彩虹石之战的情况。不时有许多人从空中落下;又有人跑进跑出,带着文件问过负责人,又往楼下去。
此时,已搬来一个躺椅,西岐仰躺着,四肢舒展,饶有兴致的看大戏。
半空中有十几块屏幕,这屏幕凝结于无形,漂浮着,从中将树屋、水桥、人工湖,等等位置发生的情况,一一显示出来。
的确好像上演在眼前的大戏。
西岐看到最后,湖上绿光,灿烂如星辰之海。水桥上阻击不成的一期生,齐往水中跳。
“结束了。”西岐挥散了半空的屏幕,轻声道:“一期输了。”
任谁也瞧得出,这场战役,已被星耀最后的‘奇策’拨乱了战局。若在投掷照明珠时,一期能够反映及时,或许还有可战的余地——但现在,布局已成,即便跳下湖中和人缠斗,也只是徒劳。
一直站在旁的青年,闻言点点头,出列发咒,道:“咒曰:余音绕梁!”
“通传方外岛,彩虹石之战完结,即刻停止武力,伤员在原地等待救治——”
“彩虹石之战,判定结果:二期胜。”
这宣言也让忙碌了整天的老生们松了口气。
天文宁宁看着林夕掰着指头,嘴上念念有词,伸手在她的面前,笑道:“你的指头够用吗?我的手也借给你。”
林夕扭头,呆呆的看着他,嘴上仍轻声的念叨,半晌才吐出口气,握住宁宁的手,振奋的道:“宁宁,我负责的区,没有一个死掉的……宁宁……”她高兴得简直要跳舞,拉着宁宁不放。
宁宁略带苦恼的微笑着,被她抓住一起蹦蹦跳跳。
“啊,怎么办好呢?”林夕捂着胸口,展颜道:“我太高兴了宁宁……没有人死,一个也没有!咦?”
林夕忽地感到脸上痒痒的,用指尖擦拭,才发现是泪水。宁宁复杂的看着她,这个笑着流泪还不自知的笨蛋。宁宁决定说得冷酷一些,于是沉声道:“林夕,他们是战士!生死是全人类的宿命,战士的宿命却只有战斗。他们是自己选择成为战士的,那就要背负这样的宿命……”
“宁宁,没有死,是值得开心的事,对不对?”林夕少有的打断宁宁的话,用一双无垢的眼睛看她。所谓无垢,大概就是没有眼屎,没有病灶,而且眼黑很黑、眼白很白的眼睛。
林夕正有这么双眼睛。
宁宁好像被一泓清水注视,渐渐的也说不出话。她只有承认:“活着,是件开心的事。”
林夕笑起来,没有声音的笑,比微笑大几个幅度,比大笑少几颗牙齿,但却是迎接快乐的笑。
宁宁有时候想,心情糟糕时,若非要看到一张笑脸的话,她一定会选择林夕的笑。那是没有攻击力,甚至有些憨傻的笑,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幅样子很刺眼。
“悲伤的事就要悲伤,开心的事就要开心,现在,我们要开心起来。”林夕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笑道:“小的时候,听我爸爸说的——他还说:生命不会让人愉快,但是时间可以!所以,如果你的时间得以延续,那么无论如何都是快事。”
生命不会让人愉快,但是时间可以!
这句话多少触动了宁宁。她实在有一种,有人从她的视线中,将属于林夕的印象擦拭了一遍的感觉。此刻,林夕的活力,实在比往常要生动很多。
或许——
宁宁想,或许是奔波在战场,亲手救了许多人的命,给她带来了信心;或许单纯因为负责新生的出色表现,所以备受鼓舞;或许只是虚假的、一时性的冲动活力,马上就要恢复原形——
宁宁想到许多,最后一句也没有说。
“天文宁宁,林夕——”厚重的声音传来时,两人下意识的碰了后跟,挺胸站直。
那人半途就愣住,旋即笑道:“西岐已经走了,你们放轻松些吧。”
两人也反应过来,由宁宁笑道:“就算西岐学长不在,我们也不敢和区长无礼啊。”
此人和他的声音一样,长了副成熟男人的脸,在下巴上蓄了三角形的短须。他是在西岐左右,发出‘余音绕梁’咒的青年,名叫横无忌,本来是六年生,曾做过宁宁那一届秋训的区长,只是后来因故降了学年。
横无忌佯装苦恼的道:“头疼呀,我已经做六年秋训了,搞得学弟学妹们都不怎么亲近我呀。”
宁宁一语双关的道:“因为学长太高了呀,亲近我们就要弯腰才行。”
横无忌确实很高,总有一米九左右;再者是他年龄太大,常常和少年男女们话不投机。
横无忌被小小挖苦一下,马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叹道:“天文家的女儿真厉害呀,说话也和暗器一样刁钻。”
天文家族,暗器名手,世代辈出。他们也确实以暗器家族的形象,名传天地间。
宁宁挑眉笑道:“你看看,学长因为这种说话方式,才让后辈们敬畏。”
横无忌耸耸肩,只是轻叹着不说话,好像是无奈,却透着股优越感——在跟人聊天时,这种人最是讨厌。明明讲不出什么话,却怀孕一样唉声叹气,好像自己多么成熟、憋了山一样的做人道理就是不说,莫名其妙的自我优胜感,时刻萦绕在身周。
宁宁暗自无语:你就是因为这种个性,所以被人‘敬畏’——顺便一提,‘敬畏’=讨厌。
“总之呢,出于负责人的例行活动,你们要将自己负责的区融合成统一的一块,并且想一个代号。”横无忌交代道:“现在去和你们的新生商量一下,该传达的传达,还有我们的招牌传统——”
林夕终于接话道:“大活动!以及大活动之后的宴会!”说起这个,她简直兴奋的不得了。
横无忌笑道:“不错,这届的大活动是关于彩虹石——那么,主菜就定好了吧?”
“太好了!”林夕几乎跳起来,迫不及待的道:“我早就想要吃一下了——传说中的名菜,千金难买的彩虹之心!”她发了兴来,根本不顾虑其他人,风一般跳下高楼,半空中竟运用异能,化为钢铁战躯,自数十米高空落到地上,不带丝毫滞涩,疾跑起来。
宁宁扶额叹气,向横无忌道:“学长,她太冒犯了——”
“很好呀,年轻人就该有冲劲。”横无忌仍很温厚的道,“你也快去吧,好好的吃一顿,不要强忍着。”
宁宁强忍着,不过不是食欲,而是破口大骂的冲动。这就是横无忌会被‘敬畏’的理由之二——用大人的嘴脸说着貌似柔和的话,简直是自己把与学生们的距离拉开。
宁宁只强笑道:“再见,学长。”而后急冲冲的跑掉了。
横无忌看着宁宁的背影,叹道:“唉,再怎么样都是个小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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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的余波中,众人都下意识的仍在厮打。一期生仍未从失败中回味过来,只在湖中追逐二期生,也不理彩虹石了,一人抓一人,摁住就打,再不管其他。是以湖水如沸,绿光下有人影穿梭不息。
区长、巡查长,带着训练员,在水桥上整理占据,刚刚喘了口气,又要解决桥下的问题,正在发愁时,桥头银光一闪,露出了一个人影,并在途中发出言咒。
“咒曰:扶摇直上!”
于是,在桥沿长了无数的绯色锁链,探下去,使每个人都可以把握;一旦握上,锁链收缩时,人也被提上水桥。
没有了被攻击者,一期生也冷静下来,默默的抓住锁链,上到水桥;正在指挥老生的是娜娜,她略略瞥了一眼,看到发咒的人毫不惊讶。
这个身影周身的银光逐渐散去,露出林夕的样子,看到娜娜上前歉笑道:“我好像多管闲事了……”
娜娜将目光收回,只回道:“你的言咒更有效率。”
林夕看她好像没有多大兴致,再加上远远看到了星耀,于是就道:“娜娜,我去负责区了。”说着,向那边跑去。
娜娜沉静的看着林夕的背影,一言不发。
当星耀上到水桥时,身上已挂着四五个小的包裹,即使没有浸水,仍在莹莹发光。忽闪的彷如呼吸,并且绿光中掺杂了些微的青色,单一或不明显,聚堆的看就分明了许多。
他旁边是石四方与方恒,其他人则在稍远的地方上桥,至于一期生已被老生隔离到更远的地方。
“我们赢了,角木!”方恒略显振奋的说。
星耀点点头,心里既不觉得愉快,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只是说:“赢了。”
石四方拧着自己的上衣,这时插言道:“如果摆开阵式的打,一期必赢。算上我们,也不过使二期多支撑几个小时而已。”
方恒笑道:“总之是赢了。”
胜利当然是好事,星耀也并非因此不满;但他就是乐不起来,他竟然轻声道:“别人安上来的架,打着不痛快。”
两人闻言都有些愕然。他们也都在年轻气盛,马上回醒了。
“不错,人家指定一个战役,让我们打,就算打赢了,也无趣的很。”石四方沉声道,“说不定,我们的战斗,被人看戏一样看着呢。”
方恒砸了咂嘴,道:“还真是……”他突地反问:“那我们为什么打呢?我是说,秋训会发生这种事,怎么想都在预料之中。既然预料了这种事,我们为什么还来呢?”
石四方张了张嘴,叹道:“你还真是驳倒我了。”
事实上,他们是自愿来秋训,更没有立场对秋训不满。
星耀抬头看着天空,今日星辰稀疏,他旋即就不再看了,回身道:“世上有很多不痛快的事,而你要做两三件痛快的事之前,必先会遇上七八件不痛快的事。而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眉心的咒印,再指着水桥,道“还有这里——都是其中的两件。”
两人听得有趣,微笑起来。方恒拍了拍星耀的肩膀道:“那么恭喜你,再遇上五六件糟心事,你就能遇上两三件好事了!”
星耀并没笑,但眼神出奇的灵快一些,道:“同喜。”
方恒和石四方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林夕跑过来,当先道:“角木星耀,彩虹石呢?彩虹石呢?”
星耀早已感知到林夕,所以没有意外。他指了指自己浑身挂着的包裹,道:“全部都是。”
林夕几乎尖叫起来,表达心中的喜悦。
“太好了,我们可以吃个够了!”
星耀对吃的反应,一向是最灵敏的。他马上掏出一个彩虹石,嗅了嗅,然后断定道:“这不能吃的。”
林夕笑得眼睛也眯起来,道:“这你就别管啦。你们快去自己的区等着,记住——彩虹石不要扔,准备脸盆,越多越好。”
石四方捏着下巴,喃喃道:“这玩意真能吃不成?”方恒也很疑惑。这鹌鹑蛋大小、质感如石头,放着荧光的东西,可以吃?
林夕已经跑开,远远催促道:“快照我说的做,我安顿好其他区,就来找你们!期待吧,你们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