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寒风灌满了男人的衣袍,素白的衣袍,若隐若现的瓷白肌肤,与那满地的陈雪浑然相融,似是不经意便会消失的存在。
男人背倚着一棵红梅树,斜坐在地上,刚化了的雪水掺着泥土浸染了雪白的衣衫,像是素白宣纸上的淡淡一笔,
他的手臂随意搭在单支的腿上,修长的手指挑着那只空空的青玉酒杯,明明是一副倜傥之态,不知为何,却染上了一抹苍白
“少爷,天凉了,您总是该添件衣服才是。”
桃夭手持了一件青狐毛裘,谨慎的给男子盖上,然后低头退到一旁。叹了口气,
她家少爷从都是这般淡薄的模样,似乎事事于他无所谓好坏,四时交替,斗转星移,万事变化,不变的就只有她家少爷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
这几天桃夭总是时常回忆以前的事,比如现在。。
桃夭曾住在那个贫民窟,那里有黑暗,有压抑,还有那个酗酒的爹,
当年为了换酒钱,她那个爹爹便把她许给了那个快死了的员外做冲喜的小妾。桃夭逃了出来,逃回那个贫民窟,她唯一知道的地方,却不想她那个好爹爹怕报复,呵,绑了她亲自送到员外的门口,打断了她的双腿,
“张员外啊,你看,这小妮子我给你送回来了,这下子她不能再跑了,那酒钱,您可不能要回去,嘿嘿。”
她的腿流着血,一滩血水,染红了雪,石子磨破了膝盖,呵,
她紧闭着双眼,不会让自己掉一滴眼泪,一滴也不会,
“哎,小子,你是干啥的,快滚开。”
她那爹爹令人作呕的声音又响起,只是她的眼皮好重,果然她还是无力反抗,让别人操纵着自己,生不如死
恍惚之间,一个冰凉的手指揩过桃夭脸上,拥她入怀,好温暖,像阳光一样温暖
耳边是一个温柔的声音,像楼兰的茫茫黄沙一样,辽远深邃。
“对不起,我又晚了,别怕,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桃夭只觉得心好痛,好痛,痛的难以呼吸,也许是身上的伤吧,很痛。
也许小桃夭并不知道,那时的自己
泪流满面,哭到无力,便睡了过去
只知待自己醒来,已是五天后,而那张员外和自己的好爹爹听说离奇消失了,消失的莫名其妙,就在一夕之间
是的,那时在雪地里救了自己的正是少爷,少爷捡回了自己,给了自己名字,给了自己归宿也有十年了吧,十年了,可是自己对少爷一无所知,哪怕是他的名字,偌大的院子只有桃夭和少爷两个人,桃夭也从没见过老爷和夫人,没有其他下人。
“夭夭”
“啊”悠悠的声音响起,将桃夭从思绪中拉出
“再过二十九天你就十八岁了吧。”
“是,咳咳。”
天空又飘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像是漫天翩飞的柳絮,总有种飘零的凄凉,雪落在桃夭的鼻尖,转瞬便化成雪水。
一阵寒风刮起,吹乱了男人如墨的黑发,凌乱飘散
不言语的两人,静止的时间
“啊”只在桃夭失神之时,一双手拉住她的袖子,顺势拉她入怀,
桃夭头枕着男人的膝盖,男人垂下的黑发有几缕落在桃夭的脸上,惹她一阵痒
而黑发更像一道屏障,遮住了外面的一切,黑发营造的小小空间里,唯有他们二人的脸
男人身上淡淡的梅香渗入桃夭的理智,被踢翻的酒杯不停流着清酒,那般醇厚
“咳-,少爷。”桃夭两眼睁得大大,看着眼前的人,看着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
“夭夭”
“嫁我可好。”
男人薄薄的嘴唇扇动着,轻吐着寒气
我曾无数次在梦中梦过,无数次笑醒,然后固执的拼接着自己的美梦。
只是啊,少爷,你为何现在才说呢。不管是真是假,都好
桃夭轻合双眼,眼皮轻轻颤动,感受到了男人急促的呼吸,感受他渗入骨髓的冰凉,像千年不变的坚冰,
就一会儿,好吗,明丽的微笑荡漾在桃夭的脸上,好了,如此这般,我知足。
“咳,少爷,桃夭配不起。”
桃夭起身,推开那只环住自己的手臂
“少爷,你也早些进屋吧,天凉。”
听着桃夭远去的脚步声
男人惨笑一声,呵,无力瘫坐在地上,寒意传遍全身,望着远去的人,只是那眼中,没了焦距,失了光彩,似是蒙尘了的明珠
他的眼睛早就废了,决定找她的那天就废了,如此也好,看不到你离开我的决绝
“十世了,你终究没给我一个‘愿’字,此世之后,你我从此真的山水不相逢吗。”
夭夭啊,你见着了吗,又飘雪了。
棉靴踩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咳咳--咳咳”
胸口一阵痉挛,翻江倒海,似有千万虫蚁在啃咬心肺,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咳,一口血从桃夭口中吐出,那一抹猩红,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上,是那么耀眼,像极了少爷肩头的红梅,桃夭想着,笑了
笑着笑着,溢出了眼泪
“若有来世,少爷愿娶,我便嫁。”
俏红的脸抬起,一缕阳光平铺在脸上,映照着她最后的时光
这句话,少爷,你怕是听不见了
。
虚空飘渺的大地,还蒙着清晨的薄雾,婆娑的树叶发出飒飒的声响
男人盘腿坐在一座新坟前,又扶上了一掊土,那坟上还插着新折的红梅,一滴露珠翻转,簌的一声滴进了尘土。
“久见哥,桃夭她破了十世生死轮回劫,神识应该也恢复了,神体也回了仙宫,你难道,难道还不够吗?”
一面容清秀的少年,着了一身绣白色云纹青袍立在白衣男子的身旁,一双如星的眸子里噙满了怜惜,紧锁的眉头,诉说着少年微恼
男人并不看他,嘴角微微掀起,勾了一抹阴柔苍凉的笑
“洛书,十世了,我给夭夭扶了十座青冢,她总是活不过十八岁,时间太久了,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哪,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夭夭到底在哪,我,找不着她了。”
“哥,你够了,十世,她投胎在哪,你就跟她去哪,她在厉府酷狱受刑,你闯厉府,救她于危难。她落人间受难,你改她命格,助她破劫。我告诉了你她的下落,结果呢,你的眼睛废了,怎么,如今你还要做什么,现在你还来问我什么,你有几双眼睛可以废,难不成,你还打算废足废臂。”
少年怒声咆哮,那一张清秀的脸也因为过度激动而变得略显狰狞,歇斯底里,声音也沙哑了,一行清泪从他的脸颊流下
哥,为什末,你爱她,爱到不会顾及自己,我会心痛,我想再看到当年鲜衣怒马的你。。
久见眼角抽动了一下,起身擦掉洛书脸上的泪,摸着洛书的头。浅笑,
“傻孩子,怎么又哭了,哥不会去找她的。夭夭她怕是也不想见我,我清楚自己的身份,一双眼睛而已,没有也罢了,我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好了,不要哭了。”
洛书擦掉眼泪,盖住脸上的两片红晕,
呵,哥你还真是言不由衷呀,
“哥,今后作何打算。”
”打算吗?我暂时不会回魔宫了,天下之大,我想我该去看看了。”
“羲皇掌控了六道轮回的力量,所以桃夭十世所有的苦难,痛苦,定都是那老东西一手操控的,不过桃夭这十世记忆都会被他抹消,因为羲皇也还是畏惧北极战神玄泯的势力,而桃夭又是玄泯的亲侄女,玄泯若是知道羲皇暗里下黑手,定不会善罢甘休,毕竟羲皇当时对外说的是,为了让桃夭洗掉身上妖浊之气,才让她到六道轮回十世,还说什么会保证桃夭安安生生的过十世,呵。狡诈。”
“这一切,我知道。”
“哥,你若是想,不,桃夭她清了十世记忆,她此前的神识也受损,记不得你,也就是说她根本不知道你,你若想,,,我,我。”
久见白衣在寒风中翻飞,转了个身,看着那座坟,轻轻开口
“我只要夭夭过的好,我知她恨魔,又何必送上自己,惹她不快。洛书,我想在人间停留,你要跟着我吗。”
影成双,洛书拿起坟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呵,情与爱,风与月果然不是我一本书可以懂得
“哥,恕洛书此次不能相陪,我想我还有事需要办。”
那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此时严肃了起来,一股让人俯首称臣的戾气油然而生,
久见知道这孩子做了什么决定,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那好,就此别过,好好照顾自己吧。”
依旧是淡淡的微笑,那么淡然,久见并不多说,携了腰间长箫,像人间路走去。
哥,你有枷锁,怕是再也潇洒不了了吧
久见只听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北极战神玄泯已接桃夭入真吾宫,哥,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