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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风歌

半月之后,自濮阳城起,一个人的名号随着当日目睹他“武勇”的当事者们口口相传,传遍了驻守其它三县城的吕布军中。从最初的百人斩,越传越夸张,渐渐被神话,传言再次回馈至都城濮阳时,那主角变成了万人敌。尚武之风盛行之下,关于强者的故事总是能够激励军民士气。至于真假与否,吕奉先和张文远并不以为然。

故事的主角这一段时间虽过得浑浑噩噩,但情绪渐趋平复,至少吃喝拉撒能够自理,也不要死要活了。张将军一道军令,直接成为了帐下亲卫军,战时,配金棕宝马、黄金战甲,护卫张文远左右。这可是一步登天的美差,可当事者除了领下军令,每日木木讷讷跟着其它亲卫军操练之外,还是一副熊样:夜晚来临,闷骚男出动,依着营中栅栏,望着苍穹,流着眼睛,说着那句似诗非诗的屁话。亲卫军中的老兵痞子们对他开起“明明是个强人,天生一副熊样”之类的玩笑,这活宝也只傻傻一笑。

“丫的和在新兵营时一个德性……”张文远每次看到此情此景,都会蛋痛的要命,除了飙骂,别无他法。他是真想找个由头把活宝捆绑起来好好暴打一顿,可人家暴强训练成绩和优良的作风纪律让他抓不到一点点把柄。

这一日,濮阳城吕奉先营中。

吕奉先和诸将商议完毕军中诸事务,闲聊起来。

从泰山县远道而来述职汇报的高顺把关于“大兵传奇”的话题引了出来:“诸位将军,听说文远最近淘到了宝贝,万人敌啊。”

“是个奇葩!表面娘货一个,动真章时却是杀神!”吕奉先闻言大笑,朗声道,“想当日我和文远还一度为这厮的娘屁性格担忧过,怕他过不了新兵训练的最后生死关,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他就算没有悟出你生我死的生存之道,照样能够在一番死斗之后活下来!还他娘的出了大彩!巨变过后,憨傻娘屁的心性一如往昔!生活对于他而言,似乎永远一成不变。偏偏你还挑不出把柄来收拾他!”张文远咬牙切齿,恨声道,“老子还一度担心他因为初次杀人之后想不通要去寻死,看来是多余的。现在的我,反而时不时有一种杀死他的冲动!”

“世道不济,纲常混乱。当今天下,上至诸候群雄,下至黎民百姓,被这乱世所迫,杀伐之心过浓,暴戾之气过重。抛开幕僚谋士们整日尽出些勾心斗争的点子不说,单单说这武者,也多是好勇斗狠,像文远军中大兵之流的倒是少见。在我看来,武者之心,亦应包括心性恬淡,胸怀仁念……未来之天下归一,需要这样的内心力量。从小的方面说,是身边诸人的人心,奉先和文远可以想想,自己心中是否已不知不觉有些喜爱这村野憨夫?再看看文远身边诸亲卫与他的相处,是否也是相当的亲近自然?从大的方面说,是天下的民心!奉先、文远和在坐诸位将军都是勇武善战之人,是天下武者中的翘首,又是雄霸一方的诸候!血色杀伐不可避免,要争雄天下嘛,心中的仁念却显不足,对平民百姓,严苛有余,宽仁不足啊。取天下说到底取得是天下的民心,武者精神真谛,不是武勇好胜,而是宽仁无欲。有道是无欲则钢,辅以仁道,施恩于万民,则夺天下天下莫不归一,治天下天下必然大治!”奉先帐中大谋士陈公台借题发挥,出此长篇大论。

奉先大笑不置可否,高顺苦笑难以接受。只有张文远,抚须凝思不语,心中莫名其妙闪现出大兵的影子来:脆弱时像个娘们,平静时像个傻子,死斗时像个疯子……真丫的无欲则钢,无敌的存在嘛,貌似没有什么可以击倒他。张文远忽然间发现自己有点想大兵了,残念中……

陈公台“仁者无敌”的屁话吕奉先听过八百遍,耳朵都生出老茧了。他有他的信仰,他有他的立身之本——冠绝天下的武勇和强悍的兵势!

并州铁骑、逍遥津死士、陷阱军营、玄戟骑兵威震天下,十万精兵统二城三县,实力不可谓不强。数年苦心经营,与曹孟德和袁本初大小数十战不落下风,更是让陶谦孔融二人心惊胆战。吕奉先铁军谁敢轻视?当年被董贼一党逼出长安时的鸟样和今天的威风八面相比,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靠着武勇混到今天这份上,仁义道德一边站。

还他丫的“武者之心”?靠!吕奉先暗自鄙视中……

“兵者,凶器也……既是凶器,为何偏偏这世上如此盛行?”骑在金棕马上的大兵念叨着这句话,死活想不通,“这还是兵书上说的,难道是错了?”

五万精兵从濮阳城开出,庞大整齐的军阵,行进在从兖州至青州广阔无垠的大地上,兵锋直指北海!

从出发到现在,大兵从未问过此行何往?傻傻跟着队伍前行,初时死缠住张文远没话找话的问东问西,差点把那强人逼疯,加之军务缠身,不得已找来一本兵书,让这活宝自修。这活宝本不识字,自然另有一识字的倒楣蛋随行“侍读”,一字一句的念给大兵听,并且一字一句的解释。

张文远万万料不到,自己竟然心想事成:那天有点想大兵,大兵就把自己当成了亲亲。断背情深?靠……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理由,在失掉人生方向之时,是张文远一席莫名其妙、深不可测的话让被捆束在太师椅上的大兵隐隐找到了些什么:“貌似这人对我不错,不似旁人一般讽刺挖苦,还掏心掏肺的讲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好心收留了我在他帐下。挺好的挺好的,就死跟住他,死缠住他,千万不可让他离开我!”想法简单,表现出来很雷人,可出手不打笑脸人,旁人能把我怎么样?这就是大兵的风范。

总之,三军统帅张文远在大兵面前出尽洋相!无解中……与大兵无休无止的“纠缠”算是他这一路行来唯一的乐趣了,剩下的,只有深深的忧虑和不安。

雄心万丈的吕奉先从未停止过制霸天下的步伐,自濮阳立足后又拓土千里,北拒袁本初,南挡曹孟德的同时,一心想着攻伐青州实力较弱的孔融。孔融此人是个胸无长志且偷奸耍滑的“文人雅士”,占着富庶之地却不思进取,青州是吕奉先嘴边的一块大肥肉。可一直以来,张文远始终力阻奉先东进青州境,原因无他,南面的曹孟德可不是省油的灯,雄踞淮西南之地,兵源充足,加之多年屯田练兵,实力超群。一旦奉先分兵东进,孟德必然趁火打劫。

前几日,孟德的使者突然带着十几万白花花的银子来到吕奉先军中。

“孔陶二人势微,却能留存到今日,为何?皆因吕将军与曹丞相相互猜疑,彼此忌惮对方趁火打劫,不敢枉自动兵攻此二人。为表诚意,曹丞相派在下前来,愿与将军结成同盟之好,共同进退。灭了孔陶二人,均分利益,何乐而不为?”使者说得天花乱坠,忽悠得吕奉先心花怒放。双方一拍既和,结了盟友。使者攻成身退,奉先立马传军命:文远挂帅,统精兵五万,向北海进发!本将坐镇濮阳,亲自给文远督粮押阵!

看着意气风发的吕奉先,张文远进退维谷。曹阿瞒奸雄本色,怎么可能联合自己眼前最大的劲敌去收拾那两个无关痛痒的小角色?巨大的利益背后,定然藏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阴谋诡计!可张文远刚一张口,就被吕奉先顶了回去:“文远,你我相交多年,情谊深厚。就算他曹贼违约来犯,有我吕奉先在此,足抵百万雄兵。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争雄天下,不担些风险,成不了事。只盼文远马到功成,凯旋而归,到那时,你我再煮酒论英雄!”

“哎,奉先啊,你这人勇猛有余,稳健不足啊。”想着大军开拔时吕奉先出城相送的情景,张文远长叹道。

数万精兵,汇成滚滚铁流。并州骑、玄戟骑、弓弩营和新建不久的逍遥津死士营卷起阵阵烟尘,一眼望不到边。兵势强悍,大将坐镇,自然是士气高涨,军歌此起彼伏,杀声震天。就连之前纠结在兵书死理当中的大兵也被感染,豪气干云地唱起《大风歌》。

“大风起,云飞扬!威加海内,归故乡!安得猛士,守四方!”大兵边唱边笑,甚是开怀。战歌飞扬,冲淡了心中的乡愁。九尺虎躯,配金甲金马,战意浓浓,好不威风。

“呵呵,有点兵样了。”旁边的一个老兵策马同行,拍拍大兵肩膀。

大兵老脸一红,答道:“可他们总是说我不像个兵。”

老兵深深望他一眼,皮鞭一挥,纵马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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