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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为欢几何

人去,屋空,只留一缕残香——那是一夜缠绵的余味。

“君负天下大任,半生流离四方,其中甘苦令贱妾动容,本想以身托付。奈何贼子无所不用其急,欲取君命……昨日君梦中呓语,妾已知一切。此去,欲为君除贼!若然不能功成,妾自不会活。唯愿君莫忘这天下,唯愿君匆弃这大志:挥双股剑,平社稷乱。贱妾虽死,心中无憾。来生来世,再与君相伴。”

桌案之上,笔端蕴秀的留下诀别信笺……还有几颗珠泪痕迹未干。

其实,他一直醒着……就连那梦呓,也是故意!

柔情、泪水、呓语,一代天骄玄德公半真半假的做戏,让一个千里不留行的杀手心甘情愿的去送死!

是可怕?是可悲?是可恨?是可怜?

为了这天下,无所不用其极,就算送去至爱的女人又若何?就算假仁假义蛊惑了人心又若何?

又若何?

玄德之心,真是好可怕!

立于桌案旁,玄德公的脑海里种种情感在冲击。他是一个有着天下大爱的人,可有时出于迫不得已的原因,做一些非心所愿之事。事罢之后,他总是用自己的终极目标来安慰着自己。

若是无危及霸业的情况下,曹操甚是好色,这是孟德公少有的缺点之一……灭奉先时曹操可以舍去貂婵,但平日里,沾些人妻少妇之类的,可没少做过。冀女倾国之姿容,若然能近得孟德之身,这个表面上看去无害的女子是有些机会伤及孟德的。

所以,些微的希望之下,绝境之中的玄德下了狠心,

送上一个冀女,或许能换来绝境生机。

……

数日之后。

星夜赶程,闯关夺路,奉孝这一行人,真的是好一个威风八面。

出得曹境,便遇强袭,大兵发威,虎贲死拼!擒张绣、纪灵,斩千余强敌。新野城外,奉孝口悬乾坤,把一个黄汉升生生说退,谈笑间书生无阻!

飞雪将军经历了所有的一切,她真的是有点不须此行的感觉。虽然前路依然艰辛,虽然悍敌依然嚣张,但父亲帐下一文一武两个强人让她心驰神往!什么是英雄?这天下不只孟德公一个英雄!这天下还有奉孝,还有那个痴人,他们不也是英雄吗?

情怀初开的少女,总会想些童话般的事情……不知不觉间,脑子里大兵的影子是越来越多,那美目流转中,看向大兵的目光也越发的透着柔情蜜意了。奉孝不是傻子,他仅仅是观察了几次,便心中大乐:看来,某个活宝极有可能要做丞相大人的乘龙快婿了。

虎贲各个军士也都是士气高昂,当然,这其中带着几分悲壮,百余袍泽沙场罹难,但大多数人活着!因为那个武神的武勇,因为那个智神的心机!共同经历生死搏杀,加之大兵真心的对他们以命相待,这些人,早已没有了伍佰长大人初履职时的种种不和和怀疑!五个佰夫长还余四人,其中二人新野城下被救回。一场场凶险至极的经历,积累着越来越深厚的情谊。

奉孝体弱,却有一颗英雄之心!与这些粗狂汉子相处,本就早已习以为常,加之心中意气风发,便也有说有笑,时不时与坐驾之下的几个虎贲军士聊着笑着。

大兵被这气氛感染,加之新野城下奉孝以一张嘴打败那看似相当厉害的半百将军,避免了又一场打打杀杀,他心中失去百余袍泽兄弟的伤痛便又少了一些,虽然还是话不多,脸上却多了笑容。

囚笼之里,两个灰头土脸的可怜虫却没这般心情,精钢打造的囚车困束着昔日的两只虎狼,加之多日的颠簸,当真是身心俱疲。蔫在那里,闭着眼睛,好不颓唐。

欢乐与悲伤交织,不同的时段,不同的心情。

出得新野数日,离上庸方向渐近。此时,上庸正是兵乱之地,前段时日被乱匪占据。之所以选择这条路线,奉孝心中也是自有一番道理:过诸强之地,都遇有组织的狙杀和阻挡,考验重重,这乱匪占据之处,却往往是秩序毫无章法之所在,乱匪图财居多,三五成群,组织混乱,虽然也是有些凶险,但三百五百的零乱之匪团,较之战力颇强的虎贲军差得太远。如果能够快速通过,那再往前去,永安城便是不远了。

其实,从兵法智略上,奉孝这种级别的智神最喜欢“乱”,乱的地方,随机应变之时他们这种类型的人便游刃有余。

又行一日,三百余虎贲军士在奉孝的将令之下,于上庸城外二十里扎下了营盘。十余坐探派出探查前方情势,大队人马开锅造饭,休整歇息。

奉孝立于帐外,遥望上庸城,过了这城,便是自己此行使命的开端,真正的大敌玄德公!自己出了许都的这些时日来,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道圣旨下达之后,那玄德公会有怎样的反制?其实,依照玄德的本事,旨出朝堂不久,他绝对会得到确切的消息,各诸侯在彼此领地相互安插暗探是如今天下各处的常事,更何况是皇帝所在许都。玄德不是善荐,虽然极度的被动,却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强颈待屠。一路之上所遇各类阻隔,便是玄德之前连诸侯共抗曹的结果。

“什么样的反制?绝境之中,我若是玄德公,我会怎么做?”奉孝心中想着。这是智神王者最起码的修为,一个杀招施下之后,思敌对策,然后再出应对之招。一步一步,精心周密,此所谓算无遗策。

五步之内,好吧,五步之内。

认死理的大兵就站在奉孝的身后,今天这个文弱之人照例的会望着远方,发好一阵的呆。不过,大兵是明白了,这个人的发呆和自己的发呆绝对是不一样,自己发呆是胡七胡八的想着自己牵挂的、怀念的那些人,而这个人的发呆是想着好多深奥的事情。这些时日来,这个人发完呆后,总会下达一些很有深意的命令,反正自己是听不懂,但这个人那日新野城下把那个很强的将军说得口吐鲜血开城让路的情景让自己对他相当信服。

好吧,发呆吧,强人。

奉孝转过头,与一双基情四射的眼睛刚好对上。

“哎,你真是我的影子了,寸步不离。也真是辛苦你了,大兵将军……等回到许都之后……”奉孝是既无奈又感激,“那日丞相口中,又要升你做千丈长了。回许都之日,我定然要把你一路上的表现报知丞相,让他好好奖赏你。”

“不要……我不要……那劳什子千夫长又是更大的官了,可我却连伍佰长也做的辛苦的很。你不知道,我刚当伍佰长那一段时间,真是好难受,许将军典将军和元让将军把我打个半死,赶鸭子一般的去让我当,然后这伍佰人中还有些人很是恨我。好不容易终于能够和大家开始做朋友了,我才稍微的轻松了一些。丞相对我好,可总是给我一些很难办的事情让我做……再让我当千夫长,那我又要难受一阵,又要被三位将军打个半死,又要重新和更多的人做朋友……我是真的想对他们好,想和他们做朋友,可是我做的不好……那天晚上就死了好多人……和越多的人做朋友好像就越容易失去更多的朋友……这个年月,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瞬就生死难测……我不是不愿意和更多的人交朋友,我只是……受不了看着朋友死去的……难受。”大兵连连摇头,大白眼仁里又是一阵水色。

“其实,人活着,和别人的聚聚散散是生命必经的法则。经历的多了,得失之间,悲喜之间,才能慢慢成熟。大兵啊,你躲不了的……更多的朋友,更大的责任,更多的生死离别,更大的悲伤和快乐。”奉孝剧咳了几声,笑道。

大兵还在摇头,可眼神里,现出了几许茫然,他在内心的最深处,也早已明了没得选择这个道理。只是他在本能的抗拒,一直在抗拒,却也不停的接受承担妥协。

母亲和幺妹的影子、文远的影子、百余虎贲军士的影子……大兵又开始痴了。

奉孝看到大兵眼神,早已洞察其心。这活宝这多时日来与奉孝相处之下,对奉孝感情日深,便把之前对文远、元让、许褚、典韦等人说过的话都说给奉孝听。这是个惯例:谁对他好,他便掏心窝,没羞没骚的缠着人家说真心话。所以,奉孝看到这副痴样,一代智神王者哪里会不懂他心?

“我不想失去朋友,真的不想失去……你对我也挺好的,我也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想失去你。”大兵望着奉孝,真心的说道。

“那你就坚强一点,准备失去我罢……当然,不是现在,而是以后。你看看我,三天两头的药罐子里泡着,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不是久命之人,会走在你的前面。不仅是我,还有其他更多的人,如果成为你的朋友,说不定也会……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对吗?所以,你要坚强一些,不能总是失去朋友之后也是一副死样。一切都要继续,命运是不会停歇的。人生无常,为欢几何?”奉孝几分打趣几分正经的说道。

“唔唔唔……又开始说这样的话,你真是个坏人。”大兵又开始了呜咽。

这些时日,两人类似的聊天越来越多。

奉孝拍了拍大兵肩膀,就让大兵那么哭着,哭出来心里总会好一些。奉孝不似许褚和典韦的粗豪作风,看到大兵的眼泪就会发疯暴打,他是疏导多于强堵。

飞雪将军远远看着奉孝和大兵二人,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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