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辈分的秘密何在呢?
唐冬至此时沉默不语,呆呆的盯着辈分三十个字。
他取来纸笔,上下排列,又起身翻阅典籍,一个小时过去,仍毫无收获。他问bottle,“我可否把这三十字誊抄下来?”
Bottle点点头,这三十个字自己看了不知几百遍,唐教授再有经验,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小时内看出端倪。
唐冬至捋了一下额头,舒了一口气,“辈分必然摘自诗文,这点应该可以肯定。只是古文集浩如烟海,即便是与王阳明、徐文长同时代的短短百十年,想要查出出处,也是不易。不过,家族跟阳明、文长的莫大关联给了我们线索,这可以大大缩减搜检范围。我想,《徐渭文集》你已经仔细核对过了。那么,试着看看王阳明或者与他们关系密切的人吧。”
没错,bottle心想,王阳明又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唐冬至的兴致颇高,继续问bottle,“家族可有世交?”
Bottle垂首想了想,摇摇头,“我记事年浅,父祖又早去,印象中没有往来世交。家族长辈也从未提及。如果外公家可算,那倒算世交。”
唐冬至知道bottle的母亲是杨家杨锡林的千金,倒不知两家的世交渊源。
“自幼外公最疼我,他把我当宝养。外公曾说,要在以前,杨肖两家联姻是绝无可能的。”bottle回忆说。
唐冬至抬了一下眼,示意bottle继续。
“我当时小,对这些话没什么探究的兴趣。只记得外公经常抱着我,叹气说,姥爷一把老骨头,不能照顾你们肖家了。”
这就奇怪了。
“杨肖两家为什么不能联姻?难道祖上是血脉一枝?后来因为某种变故,杨家或者肖家不得已改名换姓?果真如此,那改姓的一定是肖氏了。因为从云海志上考证,杨家埠的历史比藏风肖要久远许多,而且杨家根系自明前起就有传承,杨家先祖曾是明代名将萧显的部下,这毋庸质疑。”唐冬至分析道。
Bottle摇摇头,她也不清楚两家的渊源。可惜,现在知道这些的外公已经去世了。
“你小时候在外公家可曾见过特别的东西,比如书籍,旧物?”
Bottle想了想,“外公家世代习武,疏于诗书。不过,我记得在外公家门口外面有一块残碑,上面写着四个字,不以为能。听母亲说,是萧显亲笔题写的。这四个字的原稿也曾作为家训,题挂在杨家中堂之上。****时,题字被撕毁,刻有家训的石碑也被砸断,扔在门外。”
唐冬至思忖良久,叹了一口气,“破坏之巨莫甚于人祸。肖氏祠堂被毁于一炬,再也无从查证,矗立了数百年的佛塔也化为焦土,那是一个多么荒谬的时代。要想探这段历史,要么有传承之物,要么有传承之人,如今物是人非,哎。”
Bottle无语。
唐冬至提振起精神,“历史从来都是碎片式的,把亿万碎片拼凑成图,固然艰难,却也恰恰是它的迷人之处。”
Bottle点点头,这正是它的迷人之处。
唐冬至收起了桌上的纸片,看了bottle一眼,“好了,至少我们现在有线索。辈分里隐藏的信息很可能是我们进入这个谜团的重要钥匙,我会花时间好好看看。我知道肖家尚健在的长辈里有一位老人,他的记忆里或许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Bottle眼神里透出惊讶的光。
“《寒山问路》的出现,会把真相引向云海,我很期待。”唐冬至对此充满了兴趣。
与唐冬至分手后,bottle径直去了杨家埠。
儿时与外公练习推手的平整光滑的院门外小场地现在杂草斑驳,在杂草丛里,一块残碑斜躺在那里。小院已然破败,外公去世后,云海杨家竟成了绝户。
Bottle俯身擦拭残碑,这块碑呈长条状,长约一百六十公分,高约五十公分,厚度大概三十公分,当时并非矗立在府门当院,而是镶嵌在十六条胡同杨府的开门门楼上。外公被迫迁至这里时,费了老大周折才把石碑带了过来。碑身正面残留了“不以”二字,另半边早已不见踪影。碑身后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白石灰泥,bottle用一块锋利的片石刮擦着背面,一行字隐隐漏了出来,bottle握紧拳头,兴奋的呲牙做了一个鬼脸。
她取出一瓶矿泉水,饮了一口,喷洒在碑身背面,阴刻的字迹立即清晰可见:
阳?四杨
公?明世公
今?北吾不以
笔?有望师改忠
事?为龙桑也其勇
?吾刀吟梓兰志闻
这块断碑以小楷写成,笔画细致清晰,勾勒流畅,锋芒尽藏,又不失风骨。碑身断裂处的几个字,虽然残缺,bottle凭上下文的用意和笔画的走向,也基本能确定。Bottle端详碑身上的文字,阳明二字颇为点睛,这跟肖家祠堂的阳明像不谋而合,一定有渊源的。而碑身至今仍被白石灰泥覆盖,恐怕连外公都未必知晓这碑身后面的刻文。Bottle取出相机,拍了残碑正背面的图片,然后转身去了小院,必须找到碑身另一半拼齐全文,才能获得全部信息。
眼前这座小院,外公在里面度过了他荒凉的十几年,形只影单,男性子嗣都先他而去,女儿嫁给了父亲,离开了他。这里不过是他蜷身之地,除了这块断碑,bottle并不指望能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果然,失望如期而至,她并未找到任何物件。她决定去杨家大院去看看,那里已经成为大道区民政局的办公府邸。
Bottle离开后,唐冬至马上把那份辈分表誊抄在一张A4纸上,他想象着各种排列组合,期望能排出一段有逻辑的文字。可是,毫无头绪。
Bottle的外公曾说,再也不能看护肖家了。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杨家有某种历史使命,要守护肖家么?抑或是两家世交,才令他对肖氏心有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