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是什么？”我看着先生弯腰，采下一株野草，惊异的问道。
先生并没有马上回答，先是小心的去除草根上的泥土，只见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露出人形的根，我很是受伤，感觉自己还不如一棵草。而是张铮代替先生回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龙参草吧，传说龙参草能够安神助眠，强心抗郁，护肝润肠的妙用。
嗯，张兄弟的医术想来也是不凡。先生点点头，小心的把药材放入背筐，说道：“龙参草可以降火泻火，安神助眠，强心抗郁，护肝润肠，活化血管的妙用。只是龙参喜水，一般长在南方的烟瘴之地，在川蜀遇见，也着实稀奇。萧晨，你应该再好好看看《黄帝医经》，上面都有记载的。”
我撅着嘴，嘟囔的说道：先生，这不能怪我，你不不也说是稀奇了么，我都能把医经背下了，看烂了。
先生摇摇头，说道：不过纸上谈兵罢了，什么时候让你治病救人你就知道错了。
这不是有先生你么，我嘻嘻一笑，一脸的讨好，说道：先生是悬壶济世的名医，这天下有先生就够了，小女子就不抢先生风头。
先生微微一笑，并不作声，背着草篓，就像是在山野之中的隐士，随性而为，潇洒至极。
川属自古是险地，进来难，出去难。先生是决定走古蜀道，这也是先生经常出游走的道路。大抵，这也是最后一次走了吧。南起CD，过广汉，德阳，罗江，绵阳，梓潼，越大小剑山，经广元而出川。
可以说，这是一条路途遥远的道路。而且还很危险，不只是天气，地理，还有一路上不开眼的匪徒。先生带我第一次走古蜀道是在五年前的时候。那时候苏轼不无炫耀的对着先生说，苏洵老先生去过什么什么地方，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个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又不是他自己出去见多识广。但是或许是因为苏轼的话刺激到了先生，所以先生带着那时候仅仅九岁的我出川。
先生说：孟子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先生说孟子是亚圣，在后代仅次于孔子的亚圣。但是当时我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出川的经历真的就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不堪回首的往事。我实在找不到，每次在山中躲雨，在林中被蚊虫蜇咬，时不时的迷路，偶尔还会遇见盗匪，还有一些蛮夷是一个其乐无穷的过程。我深深的怀疑孟子要么是智商有问题，要么就是人生太顺风顺水所以才说出这么蠢萌的一句话。
但是先生说过：孟子是亚圣，你不能有什么丝毫不敬，最起码你不能让不敬给其他读书人知道。我问先生：那么，先生你是读书人么？先生哈哈大笑，看来先生也是极度不赞同孟子的这句话的。
先生是极为享受的读书人。在那个时候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哪怕我在死之前都不得不佩服先生享乐的本事。先生一共出了三次川，每一次都带上我，而唯一能在出川的记忆中能称得上是其乐无穷的东西就是先生的厨艺和游戏。
先生仿佛有一种神奇的本事，那就是不论什么东西在他手中都能变成美味无比的东西。而且他总是能够在危机四伏的密林里找到能够吃的东西。野鸡，野兔，蟒蛇，大虎托先生的福，这些我都尝试过。先生说我是天生的大胆，因为对于先生拖过来的野猪，大虎什么的我都没有怕过，反而还帮忙处理皮毛，说这些皮毛可以做衣服，或者拿去卖钱也是一笔生意。那时候我想的其实很简单，认为先生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没有之一，所以先生就不会让我受伤。虽然这个逻辑毫无逻辑可言，但是我就是坚信这一点。也就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受伤并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
先生每次出川都会带着一个包裹，里面都是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我知道，这些是先生说的调料，我记得去赶考的那次出川，先生总是用那些调料撒一些在烤的肉上，惹来诸多香味，让一向表情很冷，不苟言笑的张铮都目瞪口呆并且毫无风度的咽口水。他的这个表情让我很是得意，虽然知道这个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开始央求先生叫我这个烤肉技术。还有那个叫花鸡，真的就是第一美味。有时候回想起，那时候竟然没有引来狼群实在是我们的幸运，当然我也相信就算是狼群过来它们做的最大贡献就是让我品尝过狼肉。
后来我想明白了，那时候想学这个是单纯的出于对一个异性的好奇，当我习惯看到异性的同一种表情之后总是希望看到不一样的，和喜欢无关。可惜，我并没有学东西的耐心，后来张铮对我的表情的每次改变，都不是因为我的厨艺。
嘉佑一年的治安似乎很糟糕，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每年出川路上的治安都很糟糕，只不过今年运气比较不好，还遇见一伙最起码有百人的悍匪。不过我并没有被伤到或者是被抢去当压寨夫人什么的，因为张铮所谓的略有武艺，就是一个人一把剑杀得悍匪人仰马翻，杀得悍匪连连求饶，杀得悍匪全都死光了。幸好先生并没有吃人肉的癖好，不然他们的肉估计也就会在我们肚子里了。不过那也是我第一次对先生天下无敌产生了怀疑。
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的当天晚上，我问先生：为什么年年都有悍匪拦路呢，眼下不正太平观景吗？
先生回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四川是天府之国，来返这里的商人不计其数，带来的财富也是不计其数，只要在他们手中扣下了一点，那就是衣食无忧了。反正蜀道难，这里又没人管。
我再问：那为什么这次会遇见这么多悍匪呢？
先生用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调笑的表情，说道：大抵是瞎了眼，想把你抢回去当压寨夫人吧。
当时我还为这句话高兴一阵，自动忽略先生说的瞎了眼，再追问：先生，那么张铮哥哥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呢？
我只记得先生故作惊异的表情，说道：小丫头不错，连成语都能用上了。后来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说道：张兄弟的行为，大抵就是除恶务尽吧，不过我更愿意相信他也是瞎了眼，看上你了。
那时候我仿佛听见树林之间传来“沙沙”的响动声。
后来我明白一件事：原来，一个人的先生对那个人有很重要的影响，那日先生说的漫不经心的一句，竟然被我无意识的记在心中，然后开始生出本来应该没有的情愫。如果不是因为先生这一句，我大概也就不会伤了他的心了。
出川的路很长，真的很长，但是好短，真的好短。蜀道难是真的，但是先生护着我也是真的，真的好想，再陪先生出川一次，那时候，我定会好好服侍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