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虽大,好在临近黄昏之时停下,若是再下个一夜,只怕还未等得第二日天明,这一众帐篷便要被掩埋在了雪地之中。而这一切,众人也只当罗一丁果然神人,能算天时地理,怪不得家主那般重用于他。
营帐之内,众人围坐,除开一众元品高手,多了几个生面孔,是府兵里几个百夫长以及那位一直不曾开口的赵府师。赵长生稳坐一旁,听着罗一丁如何谋划,众人如何称赞附言。其中多有几处想不明白,赵长生自不会去卖乖询问,他可不会认为自己这阔家公子哥的几句话能让这些自称走尽了江湖路得高人多几分青睐,不过表面几句夸赞内心想来这位公子真是目光短浅。
“既然诸位没有异议,谭同,赵中旬,王简三位还请留下,我查了,你等三位最擅轻身之法,其他人便散了吧!”罗一丁起身,有些赶人之意。其他人自然领命而去,虽不说半日山路疲惫,但对于罗一丁半夜潜入探虚实的谋定没有丝毫想法,里面元品武者也有九位,若非全部一轰而上,那里面就是龙潭虎穴,一旦被围住想脱身可不容易。
赵长生告辞离去,赵林龙马上紧随在其身后,让一众门客有些小声议论:“这到底谁才是家主之子?”
……
“生弟,慢些行不,你走这么快作甚?”赵林龙在后面大声呼喊,假装出一副上气不接下气模样,“咦?今儿个是怎么了,往常你都要打趣我一番的,不对不对!”
赵长生停下,待得赵林龙跟上,白了他一眼,道:“林龙哥,你这乐天的性子,我得好好跟你学习学习!”随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句,“只怕明个,这一地白色要成了红色!”
赵林龙默不作声,这才想起,似乎自个这堂弟入赵家的时候不过六岁,然后便一直照顾那位常年卧床不起后面连话都讲不出来的五伯,未曾离开过赵府一步,别说对于这打杀之事,就连市井恶骂都是没有耳闻。即便有,也不过多看了几本书罢了。
“林龙哥,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没有!”赵林龙回过神,正看到赵长生两只眼睛好奇的看着自个,立忙开口,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味,这个五弟实在是有些苦命。突然赵林龙拍了拍赵长生肩膀,大笑了起来:“生弟,我记得在来路上你同我讲你想听文天伯伯的事,走走走,这里不能说,到了帐篷之中我悄悄告知你,嘿嘿,据我猜测,整个府中知道真正内情的不超过十个!”
……
“什么?你说文天伯伯不是病逝,而是受伤被人送回来,不出一个时辰便死了?”赵长生差点惊呼出声,一脸难以置信,“难道姑姑没有闹?赵山老祖没有闹?”
赵林龙深深蹙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坚定的摇了摇头:“没有!那一段时间便没见过姑姑。而且对外称文天伯伯是因病去逝,说是病有隐患怕能传染,不出一日便匆匆埋葬了。”说到此处,赵林龙有些低沉,似乎而今想来太过于诡异悲哀,那时候却是太过幼小想不到太多,补充了一句,“或许山河大哥便是那时候开始不怎么说话的吧,我记得那时候他哭了一天一夜。”
“那书信之上的内容,真是如此?文天伯伯如果真是被人所伤,那赵家定然不会轻易作罢!但如果不是这样,那定然隐情破深。”赵长生皱眉,两根手指习惯性的来回搓动。不过如何细想,都想不出个名堂,毕竟这事过去十七年了,别说自己那个时候还未出生,就是赵林龙也不过六七岁,记不住太多,能想起这些只言片语已经难得。
赵林龙努力点头,知道自己要说读书比脑子是比不过自己这位弟弟的,一时间想起陈年旧事,不说也就那么过了,一想起来,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那府里为何不许说,你可知道?”赵长生试探一问,以为能有什么发现,只看到赵林龙摇头,也不多问了。
“等等,我还想起一事,不知道是不是与这个有关,如果真有,只怕赵柱伯伯的病也与此有关系。”赵林龙特意看一眼帐篷之外,这才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府内除开上一辈,便是赵山老祖?”
“你是说?”赵长生恍然大悟,这赵府赵姓之人,平白无故少了一代。虽然平常时候已然察觉,但如果询问其他人,赵长生不放心,何况对于这赵家并没有太多归属感,但等到想问赵柱的时候,他已然口不能言。
赵林龙点头,有些小心翼翼,小声道:“我曾问过我爹,他打了我板子,不许我再提此事,否则逐出赵家。而且五伯似乎是在文天伯伯去逝第二年归来,而且是在夜晚,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偶然听我母亲提起。不过具体我不知晓,后来没了踪迹,我们这一代都以为他也去逝了,如文天伯伯一样。”
赵长生心里猛然一动,不由得想起了那位顾神医所言:你爹这病人力所为,非人力能治。“果然,爹虽然一直不想说,但他那一身暗疾,只怕与赵家脱不了干系。”赵长生心思转动,却依旧难有所获,自打十岁开始在赵府中也私下打听过,也翻阅过各种书籍,依旧一无所获,到底什么人能让人一病数十年?
“林龙哥,不晓得山河大哥知不知道这个事?”赵长生问道。
“这,恐怕不知道,不然以他的性子,知道文天伯伯是被人杀害,还不把府内闹翻了天?”赵林龙以手掩胸,“还好我没告诉他!”
“嗯!你这样做是对的。”赵长生拍了拍赵林龙肩膀,笑道,“好了,就当个故事听听就得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不会乱说。可要是你告诉别人,让二伯知道是你传出来的,只怕要打你板子了。”
“那是那是,我肯定不会乱说的,我这嘴巴比谁都老实,也就你我信得过,要不然整个赵府不都知道了?”赵林龙拍了拍胸口,一脸自得。
赵长生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叹气道:“好了,早些回去睡吧!你呀你,这性子得改改,不然要吃亏。”
“嘿!我没说你你反倒说起我来了,你这性子才要改,你看看整个赵府也就你与世无争不耍心思,那可不是我们该有的气度。我不过就人来疯了点,没事没事,至少入了江湖能吃得开路。”
……
待得赵林龙离去,赵长生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这一列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又感觉那么合乎情理。若是没有今儿个突然谈起文天伯伯一事,只怕在赵府老去都不会知晓,十七年前赵府还有这么一事。“爹,你快告诉我,如果林龙哥所言没错,你是不是和文天伯伯一起的?”“不对,如果真是这样,你也应该同他一起归来才是,怎么会受伤呢?”“可若不是,又……”“啊……”想到最后,赵长生使劲摇头,两根手指快搓出火花,脑袋一片混乱。
“等等!”赵长生突然坐起,猛拍额头,不知何时,手里突然多了一件东西,正是来这牛蛇山前赵柱托那位侍女转交给赵长生的锦囊。
“我怎么会忘了这个!”赵长生抛开其他,不再去多想那十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爹这么郑重,似乎生怕被人发现,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呢?”在赵长生记忆中,赵柱可是仅仅写过几回字,或许是因为身体乏力,歪歪扭扭,不过字还是认得清楚的。
赵长生打开锦囊,一张纸条落入手中,借着油灯微光,赵长生不敢念出口,怕隔墙有耳,却是瞬间张大了嘴巴,心神顿时冰凉,纸条顿时落在地上。
借着灯光,看得见上面一排小字:“找机会离去,不回赵府,不回”
赵长生知道这是他父亲的字迹,绝对不会有错,因为身体原因,写字从不写笔画多的,歪歪扭扭,而且最后似乎收笔匆忙,连标点都没有落下,只有笔顿在上面的几个杂乱黑点,显得匆忙。这些东西平常人很难模仿出来,除非练上十天半月。
“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许久之后,赵长生内心只落下这么一句疑问。先不说先前赵林龙所讲,就是现在这一句,都已经太过匪然,好端端的,为何要让自个离开赵家。两个不回,可见赵柱是何态度。
赵长生一片混乱,十六年来第一次觉得这么手足无措,即便当年第一次去翠香楼喂马都没有这种感觉。
是夜,无雪,帐篷外面呼呼寒风。赵长生难以入眠,对于最开始担心牛蛇山强盗半夜作祟之心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只有那两个字:不回!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