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不关心的扫了一眼老者,奔雷径自推开了一间茅草屋的木门。
光线昏暗的屋内,简陋朴素,与寻常过日子的贫苦人家。若是有人经常来串门,会惊奇的发现,这里的摆设,虽一直干干净净的,却没什么变化。本来,锅碗瓢盆什么的,只不过是个障眼法,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草屋内,暗藏玄机。
白须老头终于能顺溜的喘气了,捂着跟了过来,看见奔雷掀开屋内角落的水缸盖,纵身一跃跳了下去,他犹豫了一下,点燃了一盏灯笼,挣扎着一把老骨头,熟门熟路的爬过水缸,缩了进去。
水缸下,是一条狭小蜿蜒的甬道,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白须老人提着灯笼,脚踏着石梯,费劲的追随着奔雷的脚步。
走了很长的一段石梯后,眼前不再漆黑,新鲜的空气徐徐涌来,朦朦胧胧开始有亮光深入,拐了一个弯后,狭小沉闷的空间蓦然宽敞明亮起来。
早他一步的奔雷缓缓扫视着山洞。凹凸不平的壁面令这个偌大的山洞看起来浑然天成,不像甬道是人为挖出来的,洞内的摆设倒是比上面的茅草屋里的摆设还要细致多样,看得出来,这里才是真正住人的地方,而且从桌椅到被褥,极尽奢华。
洞中有洞,洞口用珠帘遮挡,除了桌椅床铺,纱幔什么的清一色的粉色,看起来像是某家小姐的闺房。
眨眼间,奔雷以掀帘跨步进去,白须老人迟疑了一下,除了小微,他是不被允许踏进里面半步的,转念一想,人去屋空,他还心心念念着这些破规矩有什么用!若不是他顽固不化的恪守这条规矩,或许小月她就不会……
念及至此,他苍凉的叹口气,缓缓掀帘走了进去,指着软椅旁一侧:“当初我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小微,那时她已经断了气。”
奔雷蹲在软椅旁,仔细观察,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整个房间看了一遍,整洁有序,没有任何异常。石壁上,有寥寥几个黑字:我走了,不用找我。
看字迹,端端正正,由此可见写字的人当时一定是从容不迫的。
少女闺房一般的山洞深处,有一个小小的洞口,钻出洞口,拨开半人高的杂草,视野顿时开阔。青草萋萋,野花繁星般点缀其中,不远处,一汪池塘静静泛着涟漪,池水清澈见底,四面是又高又陡的峭壁,可见上空窄小的一方天空。
这么严峻的山形,要是被关在山洞里,除了甬道,别说普通人,就连视飞檐走壁为小儿科的奔雷,也是插翅难飞。
沉思了片刻,然后在白须老人的带领下查看了小微的尸体。时隔三天,少女的躯体早已僵硬,在奔雷检查的间隙,白须老头忍不住说:“我之前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既没有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而且她身体一直很好,没有疾病。”
说归说,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奔雷的一举一动,希望只是自己老眼昏花,对方可以找出蛛丝马迹证明小月的死因,这样也算是给九泉之下的小丫头一个交代。
虽非亲非故,可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可是看着她长大的,他早就视她为孙女看待,一想到娇憨粉嫩的小脸笑容不复相见,老人忍不住抬起干枯的手,擦了下眼角。
奔雷里里外外检查完毕,迟疑的抬起头,与老人对望了一眼,很显然,他也没发现小微的死因。
虽然生命可贵,可很显然,小微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丫鬟,不至于令坐拥天下的君主心急如焚,更不足以让他马上派出得力心腹,千里迢迢赶过来,只为了她无辜被杀一案。
让姬玉良寝食难安的,是她的主人,一个年纪同样轻轻的少女。眼下,小微丢了性命,而她的主人,音讯全失,生死不明。
里里外外的一勘察,奔雷可以确定,失踪的少女没有生命之忧。他不由蹙起眉,坐在椅上,屈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击打着桌面,陷入沉思,这世上,有谁能做到杀人于无形,又不留下任何痕迹?依他的经验之见,几乎无人能做到。脑中电光火石般闪现出一个念头,食指的敲击骤然停顿了一下,难道,是他?
凝重的站起来再山洞里踱着步子,觉得有些不可能,但那人一身邪气,若真是他,小月离奇的死因也就有了解释,消失的少女也肯定被他掳去,难道,带伤消失了这么多年,他不仅大难不死,神通广大的避开了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还知道了一切?要真是这样,可就糟了。
白须老头识趣的杵在一边不去打扰奔雷思考,末了能给一个明确的答案,于是他充满期待的望着眼前这个令人生畏的后辈,可是望着望着,眼里逐渐流露出惊愕惶恐的情绪。
很快,奔雷察觉到了老人投过来的异样,他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脸,狐疑道:“怎么了?”
“……你的脸——”白须老人魔怔了般,只紧紧盯着他,吐不出一句完整话。
冲到镜子前,看到镜中人后,奔雷蓦然睁大眼睛,疑心自己见到了鬼。镜子里,脸还是自己的,可是脸颊一边一句“臭不要脸”是怎么回事?
老人慌忙扣过他的手腕,发现脉搏正常,奔雷抽回手臂,冷冷道:“我是中了蛊。”
他猜的没错,确实是中了蛊,下蛊的不是旁人,正是今早“得罪”的阿七。此时此刻,奔雷已经知道是他动的手脚,居然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倒教他刮目相看。
“只不过一点小争执,他居然下手如此阴毒,好歹毒的心肠。”白须老人大惊失色,同时也很纳闷,那小子看着白白嫩嫩的,居然身怀邪门歪道。
屹立在洞中的高大身形散发出冷酷的气息,在白须老头义愤填膺为他打抱不平时,已默默想到更深的层面。
他不可挽回的把那个小子跟自己苦苦找寻的神秘人联系到了一块,并深以为然。不然,怎么解释小月离奇的死和少女的失踪?再说,一大早的,那个毛头小子不早不晚的,偏偏在马车经过的时候冲出来,难道不是早就算计好的?他故意胡搅蛮缠,又神不知鬼不觉偏偏只给他下了蛊,不正是说明,想要拖住他踏查的脚步,得以让神秘人越逃越远……
惶惶然的白须老头看他阴晴不定的想着什么,不敢贸然叨扰,不知所措的杵了良久,只听对方果断的冷哼:“我们走!”
“可是你的脸……”
这提醒了奔雷,镜子里,幽蓝光亮的“臭不要脸”四个字,清晰浮现在他脸颊两边,乍一看像是两条不要命的毛毛虫爬在上面,又像是调皮孩子的恶作剧。
他是典型的国字脸,五官端正,剑眉鹰目,丑也好美也罢,只不过一副臭皮囊,他从来没把自己的相貌放在心上,可是如今,他对着镜子,着实是被脸上的几个字给恶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