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大福抽光了烟袋里所有的烟,也没等到桂儿回来。
跑了?
大福心里只有这两个字。
气愤将烟杆丢在地上,用力地跺上几脚。
朝着天空大喊:“滚吧!不要再回来!最好死在外面!”
家里来了个外人,莲儿和志刚觉得有些别扭。
“二哥,大姐呢?我想大姐。”莲儿赌气不吃饭。
“大姐不是看嫁妆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志刚边说边给莲儿夹菜。
二娘也不住地给美子夹菜:“晓丽,别客气!今天就暂时住在我家吧!”
换了中国衣服的美子,竟一点都不像日本人。
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嘴中说着:“谢谢!谢谢!”
一家人正在吃饭,大福从外面回来了。
“爹,回来了?”志刚急忙起身盛了两碗饭,“大姐呢?快坐下吃饭吧!”
大福长叹一口气,吼道:“她跑了!!跑了!!”
“啊?”志刚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说道,“她还跟我说,今天晚上一起好好吃顿饭呢,怎么就。。”
志勇娘俩突然紧张起来,既然桂儿跑了,那彩礼钱势必要如数还给人家的。如今彩礼钱不翼而飞了一千块,该如何向大福解释呢?
一直到天黑,还没到火车站。
“行军的日子苦又苦,家乡的亲人可幸福?战争的黎明快来吧?战争的黎明快来吧?”有红军轻声颤抖地唱着,勾起了众人严重的泪光。
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们还都只是个娃娃,如今一转眼二十多年,他们都已长大成人。他们在战争中可能失去了爱人或至亲。可是,承受了这么多。战争还在继续,痛苦还在继续,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想起小时候见过残酷的场景,桂儿不禁感到十分心酸:“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相信过不了多久,小日本一定会缴枪投降!滚出我们的家园!”
“姑娘,你倒是乐观。”其中一个说道,“不知道你外婆家是什么地方的?有些地方可是不通火车的。再说现在小日本如此猖獗,有些地方是万万去不得的。”
“我......我当然不会去找死,我要去上海,我舅舅在上海杂志社工作。是个记者,日本人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桂儿继续撒着慌,一点也不心虚。
吃完饭都睡了,星星月岗专心站岗,大福根本没注意家里来了一个姑娘。
只是想着桂儿跑哪去了?明天会不会回来?或者过几天就跑回来了?怎么跟冯家交代?花了那么钱订的嫁妆怎么办?脑袋里乱成一锅粥,大福倒头便睡着了。
很远的地方隐约有枪炮声传来,桂儿知道,这队红军一定是要赶去前线战斗了。
“前面就是车站,姑娘,这大半夜,可没人发车,你就花点钱,在站口的小旅馆住一晚吧?”
桂儿望向前方的灯火,这儿就是火车站了。
到达火车站,桂儿便从车上下来了。与车上的红军挥手道别,不知道是否还有一丝缘分与这些可爱的战士们再见。
小旅馆?桂儿站在一家名叫“到此一游”的小旅馆门前,有些紧张,但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走进去。因为这个点,更深露重的实在太冷。
从来没有住过旅馆,桂儿显得十分生疏。
“老板,我要住店。”桂儿走到柜台前,对那个穿着墨绿色短旗袍的女人说道。
“单人房十块钱一晚上,明儿早上九点关房。”老板娘拉了拉长长的皮毛披风,顺手点燃了一根极细的香烟。
“十块钱?”桂儿张大嘴巴夸张地问,“这也太贵了!”
“没钱?门在这边,出去右转,原地躺下,你可以在那睡一晚。”老板娘不耐烦地说道,“不过等你明儿醒了,保不齐身上的东西都还在。”
“好好好,十块就十块,又不会住一辈子......”桂儿果断地将手伸进口袋,从袋子里摸出十块钱来放在桌上,“我很困,快带我去吧?”
“老张!”叫了一声没人理,老板娘又叫了一声,顺便把钱填进抽屉里。
“诶诶!媳妇儿,来了,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男人从里面跑了出来。
“二零三,单人间,赶紧去,这么冷的天......”老板娘不耐烦地说道。
进到屋子里,似乎比楼下暖和一些。
那个老张个子很小,一嘴乱牙,特别是前面那两颗门牙,看起来如同田鼠一般。
房间很小,床也不大,但足够了。
“你从里边把门锁好了,风大,窗户关紧了,明儿关房的时候我敲门叫你。”老张说道,“走的时候记得把夜壶拿到茅房里倒了。这是钥匙,有什么事锁好门,到楼下去叫人。”
说完,老张便要关门离开。
桂儿急忙张口说道:“诶诶,等一下。老板,有没有吃的,馒头就可以,然后,多少钱一个?”
“没馒头。”老张说道,“有面条,有水饺、馄饨,一块钱一大碗儿,管饱!”
又要花一块钱?听到水饺两个字,桂儿感觉胃里翻腾得更厉害了,咽了咽口水,说道:“我吃不了那么多,其他的,便宜一点的有没有?”
“饼干,干脆面,三毛一袋,你要是一天没吃饭的话,至少得吃两袋。”老张伸出两根手指说道。
“面!干脆面就行,一包就够了!我饭量小!”桂儿笑着说道,“谢谢啊!”
站在窗前往外看,街上竟然人影走动。还有来来去去的黄包车,叮叮响铃的自行车。到底不是小城镇,夜行人还是有的。
能从那个不愉快的地方逃出来,简直太痛快了!
“叮叮当,叮叮当,玲儿响叮当,DADADADADADADADADADADADA......”锁好门,双手捧着老板送过来的干脆面高高举起,桂儿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下。
白色的床单和被子,就差一个莲儿一起睡。
想到莲儿,想到志刚,想到父亲气得捂着胸口喘气的样子,思念顿时充斥着眼眶,嘴里的干脆面真是难以下咽。
抹抹泪,大口大口地把一袋面干掉,桂儿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胸口的一团面堵在那里,光靠口水怕是不能够将它冲将下去。
钥匙呢?从桌上拾起钥匙,桂儿已经憋得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