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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锃亮的小镊子夹着大块药棉,敷上斑驳的伤口,雪白的绷带一圈一圈紧紧地缠绕过来,颜眉抿唇不语,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很快用胶布固定好绷带。

多余的红药水沿着膝盖流下来,颜眉用纸巾擦去。

自始至终,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道克己虽然也沉默,但却明显十分不安。

颜眉把药膏、绷带、镊子都装进急救箱,再把盆里染了血的微红的水端出去倒掉。

道克己坐在椅子上,偏着头,仔细地聆听她的动作。

“你晚上在这里住吗?”颜眉站在门口,问他。

“不!”他摇头,“我在新晴小区有一套小公寓,现在大部分时候都住那里。”

颜眉点头。这座古旧的小楼,委实不适合再住人。

“阿眉——”道克己看不见她的动作,又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感到一阵心慌,站起来摸索着朝她的方向走去。

颜眉站在原地不动,她本来应该过去搀扶他,或者说一句话,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着。

“阿眉?”他越发慌乱地唤她,身上的擦伤让他走起来跛得厉害,但他没有停,朝她伸出双手,“阿眉,你在哪里?”

颜眉仍然不说话,残忍地看着他就在她身前咫尺,茫然地寻找着她的方位。

“阿眉,阿眉,你已经走了吗?”想到这一点,他惊慌起来,一手攀着门框,想要跨过门槛,却因为目不视物,右脚在高高的门槛上绊了下,重重地跌倒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颜眉的眼睛渐渐模糊了。

道克己支撑着坐起来,脸上多了几处擦伤,他坐在青砖地上,眼神茫然得像个孩子,低声问:“阿眉,我知道你还在这里,你就这样恨我?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对我说?”

“不,我不恨你。”颜眉想要平静地说话,开口却是颤音,“我只是无话可说。”

他沉默,很久以后终于叹了口气,“说得也是。”

颜眉打开刚才收好的急救箱,在他面前蹲下,准备替他上药。

他听到她的声音就在自己身边,急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紧紧地握着,再不放手。

“别乱动。”颜眉沉静地说,“你又擦伤了,我给你上药。”说着用药棉蘸了消炎软膏敷上伤口,好在后来的擦伤都不严重,只是稍稍破了皮。

虽然看不见,道克己的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庞——

“我要回去了。”颜眉收拾妥当,站起来,“你走不走?”

他点头。

“那就一起吧。”颜眉这样说。

道克己扶着门框站起来,全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擦伤,酸痛得要命,他咬唇,只是忍耐着。

颜眉完全没有去扶他的意思,静静地站在门边等。

“这里,是门槛。”在他又一次要绊倒之前,颜眉终于看不下去,伸出手臂托了他一下,又迅速松开手。

“谢谢你。”他低声道谢。如果是平常,他根本不会走得如此惊险,也许是因为她在身边吧,道克己苦涩地想。

两人出了青砖小楼,颜眉站在路边等车。

“我们就这样走回去,不好吗?”他迟疑了下,问她。

“你确定你可以?”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那么多小伤口也够他受了。

他拉住她的手,“我们走吧。”

他的手,跟五年前不一样了,温热的,带着平和的气息,一如他的人。颜眉怔了下,轻轻挣脱,把手**裙袋。

他只好尴尬地道歉:“对不起。”

颜眉笑笑,表示不介意。又忽然想起他看不见,叹了口气,却不想再出声解释。

两个人沿着镇江塔路慢慢地往前走。

“这座楼政府已经征用了,通知还没下来,意见也没统一,有人说夷平,有人说作文物保留,总之是不会再住人就是。”道克己边走边说。

“江华路的公寓是你买的?”颜眉问。

他摇头,“是市政府给拆迁户的补贴。我最近常常回这里,也许是第六感吧,”他笑,“没想到竟然真的在这里遇到你。”

“沈梓衣对你好吗?”颜眉犹豫着,终于还是问了。

“她?”道克己身形微微僵滞,很快又恢复正常,“她很照顾我,这几年里,如果不是她帮我,我——”他摇头,不再往下说。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不,没有。”他说。

颜眉停步,咬牙道:“撒谎!”

刚才给他上药的时候,她明明看到的:在他的腿上,胳膊上,那么多青青紫紫的淤伤,新的旧的,那么多……

他苦恼地皱眉。

“骗子!”颜眉冷冷地说,“你很习惯欺骗对不对?我告诉你,不必了,以后你不必再如此辛苦,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必再苦苦掩饰什么,道克己,你才是最狠心的那一个!”

“阿眉,你怎么了?”他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颜眉扬手拦了辆出租车,从皮夹里摸出一张五十元钱递给司机,“麻烦您到江华路57号,新晴小区。”她回头,“上车吧。”

“阿眉,我——”

“上车吧!”颜眉打断。

他只得沉默地上了车,颜眉“叭”的一声甩上车门,“可以走了。”

“阿眉,你不走?”道克己惊问,他以为她会跟他一起上车的。

“再见。”颜眉冷冷地说完,车子起动了。

又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颜眉上了车道:“麻烦您,跟着前面那辆车子,去新晴小区。”

“小姐,是前面那辆吗?”

“没错。”

“是不是跟踪男朋友?”司机一脸兴奋,笑嘻嘻地问,“现在这种事很多,男人嘛,是得管着点才行。”

颜眉不说话。

“小姐,你到底是为什么跟车哦?”司机不放心地又问。

“我只想看着他平安到家。”颜眉微笑,平静地回答,“不会做坏事,你放心。”

“你哪里像做坏事的人嘛!”司机笑起来,“现在像你这么体贴人的女孩子不多了,你男朋友对你好不好?”

“他不是我男朋友。”颜眉淡淡地纠正,“我只是暗恋而已。”

“什么?”司机大吃一惊,嘴巴张得老大,足足可以塞进一只鹅蛋。

“停车吧,就是这里。”颜眉付钱下车。

前面不远的地方,道克己孤独地站在人行道上,他面前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该死的司机!竟然为了图省事把他扔在马路对面!颜眉暗骂,却无论如何不愿现身。

大约十分钟过去,他仍然没能过马路。

情急之下,颜眉一把抓住一名打扮时髦的少年,“可以麻烦你帮个忙吗?”

少年怀里抱着滑板,一脸戒备地看着她,“什么事?”

“麻烦你,帮我送他过马路,只要送到新晴小区的大门口就好。”颜眉摸出钱夹,“五十块钱够不够?”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少年很不正经地对她上下打量一番,“放心,你长得蛮漂亮的,他肯定喜欢你。”

现在的小孩都是这样?颜眉翻了个白眼,“死小孩,你到底干不干?”

“我帮你。”少年笑起来,“钱就不必了,为漂亮女孩效劳是我的荣幸。”

颜眉看着他走到道克己身边,两个人似乎说了几句话,然后并肩穿过马路,一直到小区门前,那少年才与他挥手道别。

颜眉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很少见到你这种闷骚型的女人了!”少年跑回来,见她还站在原地,笑嘻嘻地说。

颜眉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他。

“他跟我说谢谢,你猜我怎么说?”

“你怎么说?”颜眉忽然有种误交匪类的预感。

果然——

“我说,你不用谢我,有人花五十块钱请我送你过马路!”少年哈哈大笑,转身就跑。

“你——”颜眉羞得满脸通红。

跑出去很远,少年又回头大喊:“你眼光不错,那家伙又帅又酷!”

“死小孩!”颜眉跺脚,“别让我再看见你!”

“别这样,我还想再看到你哪!”少年扮了个大大的鬼脸,“我以后找女朋友,就要你这一型的!”说完一溜烟跑掉了。

第二天中午,沈梓衣来找颜眉,两个人于是一起吃饭。

“我听说——你昨天跟他谈了很久?”沈梓衣喝着橙汁,问她。

“也没谈多久,”颜眉笑笑,“你吃得很少,是味道不好?”

“不,我在节食。”沈梓衣耸肩,“两个月以后要穿礼服,如果不保持身材,到时候会很难看的。”

“礼服?你要参加什么重要的晚会?”

“是婚礼。”

颜眉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她急忙想要掩饰,情急中又撞翻了桌上的牙签筒,牙签顿时滚得满桌都是。

“对不起。”她尴尬地道歉。

“你不必紧张。”沈梓衣招手请服务员来收拾,从容地笑道:“新郎不是道克己,你完全可以放心。”

“那,对方是谁?”颜眉已经应接不暇了。

“是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很有钱。”她笑笑,“又胖又安全,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为什么?”颜眉不解,“我一直以为你是爱他的。”

“爱情不是一个人说做就可以做的事情,我爱他又能怎么样?”沈梓衣摇晃着手中的杯子,“他心里根本没有我。”

颜眉心里百味陈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从小就认识他,”沈梓衣慢慢地说,“我们之间就是那种所谓的青梅竹马,他妈妈死后,我妈就常常把他接到我家里住,那时候,我的家就是他的家,当然,他的家也是我的家。我们是太熟悉了,我后来常常想,如果我们不是如此熟悉,我们可能会成为相爱至深的恋人——”

她没有看她,颜眉只能看到她姣好的侧脸。

“但是这世上最终是没有如果的。”她自嘲地笑笑,“不管我怎样爱他,他都一直把我当妹妹。本来我以为我们可以这样终老,但是——”她终于转过脸,盯着颜眉,“你出现了。”

“梓衣?”颜眉有点委屈,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你的眼神让我明白了一切,但是我并不嫉妒,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后来我不能原谅你甚至憎恨你,并不是因为你抢走了他的心,而是——”她咬牙,“你抢走了他的心又抛弃了他!”

“事情不是这样!”颜眉打断,“是他先拒绝我,是他——”在沈梓衣冷冷的视线里,又不由自主地闭嘴。

“你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拒绝你?”沈梓衣冷笑,“实话告诉你,我对自己发过誓,只要你一回来,我马上就嫁人,从此再也不认识道克己这个人,永远不过问他的事!我说到做到。”

颜眉怔住。

“他是一个需要照顾的人,我想你也明白。”沈梓衣不再看她,用筷子把盘子里的花生米拨过来,又拨过去。

“他是从什么时候看不见的?”颜眉问。

“九八年八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十六分,他彻底失去了视力。后来学校就把他调到语音教室担任口语老师,因为那是惟一不需要眼睛的地方。”沈梓衣忽然抬头,“他没告诉你?”

颜眉摇头。

“他读大学的时候出过车祸,当时以为只是脑震荡,不算严重,他自己也没当回事。直到后来道老爹过世,他大病一场——”沈梓衣皱眉,“我记得那时你在场。”

“那次他病得很重,我知道。”颜眉低声回答。

“不仅如此,老爹下葬后的第二天我从北京赶回双城,他醒着,精神很好的样子,还打了个电话,好像是打给你的——”她笑笑,看了颜眉一眼。

颜眉想起那首歌:《爱就一个字》。

“后来,他开始在我面前长时间昏睡,下午三点钟的样子,突然开始呕吐,是那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异常严重的呕吐,当时阳光很明媚,他却问我是不是到了深夜——”她摇头,陷入久远的回忆,“我送他去医院,经过检查,发现他的大脑里面有血块,恐怕就是那次车祸的后遗症——医生说血块已经压迫了他的视觉神经,这次失明虽然是暂时的,但是他以后会慢慢变得什么也看不见——那真是太残酷的一天。”

“没有办法医治吗?”脸颊上已经完全**,颜眉却顾不上擦。

“你应该听说过,脑部手术是非常危险的。”沈梓衣淡淡地说,“只能用药物,想办法一点一点打散淤血,效果明显不怎么样,他常常会突然感到眼前发黑,间歇性地失明——到八月份,他终于彻底变成真正的盲人。”

八月?她是一月底离开双城的,颜眉酸楚地想。

“从一月份起,他找了你半年,你杳无信讯,再加上失明,他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差不多完全崩溃了,我想他那时候一定绝望到了极点!八月底的一个深夜,他从青江大堤走进青江,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

“你当时为什么不向他告别?就算要走,你也应该向他告别才对。”沈梓衣质问她,“他以为你失踪,差点没疯掉。”

“我——我有我的难处。”颜眉想起五年前那个夜晚,从心底升出一阵寒意。

“谁能比他更难?”沈梓衣冷笑,“也罢,你们的事我不再过问,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再也没有牵挂,可以安心嫁人了。”她站起来,“告辞。”

“沈梓衣!”颜眉叫住她,她停下,却不回头,颜眉深吸口气,诚恳地说:“真的非常谢谢你。”

“小妞,你终于回来了!”刚回到四楼办公室,纪岚就迎上来,满脸兴奋的样子。

“怎么了?”颜眉不太热衷地说,“再过三天我就休假了,任何事我都不参与。”

“有人找你!”纪岚笑得灿烂,“昨天的盲帅哥,老天,我看他看到快流口水,好在他看不见,否则我的形象——”

“他在哪里?”颜眉大惊。

“会客室,我请他喝咖啡。”纪岚两眼几乎冒星星,“我竟然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学校,当年我竟然会错过他——”

后面的颜眉完全没有听到,十万火急冲到会客室门口,又停下,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地推开木门:

道克己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身子前倾,两手交握,听到开门的声音,一抹紧张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即逝。

“是我。”颜眉站在门边,并不进去。

“阿眉?”他侧耳细听,欢喜地问。

“是我,”颜眉合上房门,走到他面前坐下,“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想看看你。”他有些局促,“昨天的事情,我一直不放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该担心的人,是他才对吧!

“我以为你在生气。”他这样说。

也许吧,但是谁又能真正对他生气呢?

“阿眉?”

“我在这里。”颜眉站起来,把他面前的空杯子续满。

“让我听到你的声音。”他这样说。

颜眉正在冲咖啡的手抖了下,咖啡溢了出来。

“我以为你早就不稀罕了。”颜眉用餐巾纸把桌子擦干净。

他怔了半晌,才道:“阿眉,是什么让你会有这种感觉?”

“你。”颜眉简单地说。

“阿眉,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这么不快乐?当时,在我眼睛里,你就像一朵暴露在风雨中的娇贵的兰花,在等待有心人把你移植回家,细心呵护。”他顿了下,又道:“不瞒你说,那时候我就想做那个有心人——”

“是吗?”颜眉冷笑,“我记得很清楚,当初想把我推进别人怀抱的人,也叫道克己。”

他脸上露出强烈的痛苦的神色,“阿眉,那时候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我什么也没有,我不想拖累你。”

“现在你就不怕再拖累我?”

颜眉刚说完就后悔了,她的话明显刺伤了道克己。

他仓促地站起来,仓促地想要往外走,“对不起。”

“门在这边。”颜眉抢在他一头撞上玻璃之前拉住他。

他立刻涨红了脸。

“为什么现在要跟我说这些?”颜眉叹了口气。

他一手按着门把,另一只手拂过她的鬓发,“因为你现在就像五年前一样——你是那样的不快乐,阿眉,你没发觉吗?”

“你请吧。”颜眉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温柔。

门刚一打开,两人就看到纪岚站在门口,冷冰冰地瞪着颜眉。

“你怎么了?”颜眉问。

“你在闹什么别扭?”纪岚不高兴地问她,“耍小姐脾气也要看对象好不好?”

颜眉还在发怔,道克己已经抢在她前面开口:“这不怪她,是我不好。”

“你!我懒得管你。”纪岚气得跺脚,转身就走。

“你不必这样。”等纪岚走后,颜眉才说,“明明就是我不对。你何必委屈你自己?”

“不,”他摇头,“受委屈的是你。”

没错,受委屈的人是她,是她自己给自己委屈受!这连纪岚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颜眉不是滋味地想。

“走吧,我送你回去。”颜眉低声道。

从新悦大厦出来,“去买点吃的吧。”颜眉说,“我家里已经什么都没了。”

“也好。”

两人从超市里面出来,袋子里多了许多方便面和微波炉食品——颜眉常常懒于做饭,吃方便面是很寻常的事情。颜眉坚持要先送道克己回家,她根本不敢想象放他一个人出门是什么样子。

“你的屋子是沈梓衣布置的?”颜眉赤脚踏在光可鉴人的木地板上,这间公寓虽然不大,但是收拾得纤尘不染,雅洁可喜。

“不,是我自己。”回到自己家里,道克己显得轻松了许多,走到陈列台前拿起一只杯子,笑道:“我这里只有茶,喝茶好不好?”

“我自己来吧。”颜眉实在不想他的手臂上再加上烫伤。

他不说话,只是笑笑。

颜眉看着他去找茶叶,自己走进厨房。厨房里同样布置得很清新,但是比起客厅和卧室,却明显多了几分萧条,颜眉拉开冰箱,果然里面空空如也,她摇头,把刚刚买的食物一样一样拆开塑料包装袋,放进去。

“阿眉,你在做什么?”几分钟后,她听到他叫她,急忙跑出来,道克己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茉莉,站在屋子中间。

“我在填充你的冰箱。”颜眉笑笑,“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物质匮乏,原来你也一样。”

“我很少花心思在吃饭上面。”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来,喝喝看。”

颜眉坐下来,双手握着杯子,热腾腾的。她点头赞叹,不能想象他为了适应黑暗的生活究竟花费了多少心力。

“阿眉?”

她习惯性地陷入沉默,却又忘了他是看不见的,“嗯,很好喝,你泡茶的技术很不错。”

他微笑,“真的?”

“对不起。”颜眉诚心诚意地说。

他不解,“为什么道歉?”

“在办公室的时候,对不起。”她是一个失败的人,沈梓衣可以给他的照顾,她什么都做不到,只会不停地刺伤他,到头来既伤他又伤己。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他握住她的手,感到她在微微颤抖。

“从来没有?”颜眉问他,“克己,你跟我说实话。”

“有过。”他迟疑良久才说,“五年前你一声不响地跑掉的时候。”

颜眉沉默。

“阿眉?”他不安地唤她的名字。

“对不起,我总是忘记。”颜眉勉强笑笑,“那一年我行事太草率,也太——孩子气。”

“阿眉,如果再一次,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他一字一顿地说。

“为什么?”颜眉微惊。他的心结解开了?他不是一直以为自己会拖累她吗?

“我可以永远生活在黑暗里,但是只要拥有过光明,哪怕只是一天也好,再次失去都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深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阿眉,对我来说,你就是光明。我再也不能忍受一个没有你的世界,哪怕只是声音也好,我想感觉到你。”

她得到了!五年前她梦寐以求的幸福,迟来了五年!她终于失去了拥有的资格,颜眉眨眨眼,眼泪成串地掉下来。

“阿眉?”他心慌地问,“你在哭吗?你怎么了?你不愿意吗?阿眉?”

“不,不是。”颜眉酸楚地摇头,“只是,我等得太久了。等得太久,也荒废得太久太久。”

他松了口气,握紧她的手,“那我们从今天开始不再荒废,今后的时间会更加长久,我们再也不分开,我们要一起做好多事情——”

“我要嫁人了。”颜眉打断。

“我们还——”他硬生生地停住,“阿眉,你说什么?”

“我要嫁人了。”眼泪越发汹涌地冲出眼眶,颜眉拼命咬唇,命令自己不许哭出声来。

颜眉已经不能形容他脸上的表情,那种绝望灰败的表情,她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对不起。”

很久之后——

“对方是谁?”他的声音空洞乏力,像一个疲惫的旅人走过遥远的路途,终于到达目的地,才发现自己除了沉重到再也不能承受的疲惫之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叫纪生,是我的上司。”颜眉擦干眼泪,“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道克己不言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力。

颜眉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走了。

七天过去了,颜眉把工作的事情交给纪岚,开始休假。她在新晴小区租下一间公寓,除了采买生活必需品,她每天哪里也不去,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她特地挑的这间公寓,正对着道克己的住处,她站在窗口就可以看到他的阳台,七天来,她常常站在这里守望。她想,如果他出门,她或许可以悄悄照顾他,就像上次那样。

然而那间屋子始终悄无声息。

颜眉守了七天,七天来从来没有看到他出门,也没有看到有任何人进去。

到了第七天傍晚,颜眉发现自己再也不能等下去,如果他再不出门,那天她买的食物也该消耗得差不多。

她不敢再继续等,更不愿再无止尽地心慌意乱,她到厨房煎了两个鸡蛋,煮了一大碗鸡蛋面装进保温筒。

她敲门,没有人开门。

她喊他的名字,也没有人回应。

然而颜眉确信他一定在里面,她用力地推门,竟然应声而开——她忽然想起来,七天前她离开的时候,似乎没有把门锁上,难道这扇门就这样虚掩着,整整七天?

她感到心脏剧烈地抽痛,更不敢再犹豫,走进屋子把门锁好,屋里漆黑,她摸索着打开灯。

颜眉一眼就看到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他静静地坐在地板上,头伏在蜷起的膝盖上,双手抱膝,茫然地睁着眼睛,脸上是一种让人心痛的迷惘,似乎他整个人都已经迷失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找不到回归的方向。

颜眉发现他仍然穿着七天前的衬衫长裤,时间在这里好像凝固了。

“克己?”颜眉小心翼翼地唤他,好像生怕太大声,会把他吵醒。

他不动,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颜眉感到莫名的恐惧,他虽然就在她面前,她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她在他面前蹲下,“是我啊,我是阿眉。”

“她走了。”他仍然不动,静静地说。

“我在这里,克己,我在这里啊!”颜眉抱住他的头,让他伏在自己胸前,低声说:“是我错了,克己,真的是我错了,你醒醒好不好?我是阿眉啊。”

很久之后,两条手臂终于缓缓抬起,僵硬地拥抱她颤抖的肩背,刹那间,颜眉忽然有一种类似重生的感动。

他仍然不说话,两行清澈的泪水沿着面颊慢慢地流下来。

“我给你煮了鸡蛋面,你吃一点。”颜眉破涕为笑,“你饿不饿?”

他摇头,拉住她的手不放松。

“我马上就回来。”颜眉抚摸他冰凉的手背,“我去拿碗。”

他迟疑着松手,颜眉提着保温筒走进厨房,把热腾腾的面条倒进碗里,忽然想起什么,用力地拉开冰箱,果然!颜眉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感到害怕,如果她没有回来……

冰箱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她七天前放进去的食物,完好无损。

他这些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道克己仍然坐在原来的地方,微微偏着头,似乎在仔细聆听,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他明显地松了口气。

“来,吃一口——”颜眉一手端着碗,一手挑起几根面条,喂到他嘴边。

他并不张口,怔怔地发呆。

“怎么了?”颜眉有点着急,如果她没猜错,他这几天什么也没吃,身体怎么受得了?

“阿眉——”他想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地说,“你不用管我。”

颜眉不解。

“我不会怎么样的。”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只不过在想一些事情,想明白了,我就会重新开始生活,你不应该被我拖累,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他的脸苍白得可怕,嘴唇毫无血色。

“你应该吃东西,”颜眉固执地说,“有话吃完了再说。”

他沉默,接过她手中的碗筷,吃了几口,就摇头不要,“我吃不下。”

“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心里装着你,怎么会有我自己的生活?”颜眉定定地看着他,坦白。

他震惊地抬头。

“我骗你的,我根本没有未婚夫,纪生他只是我的上司而已。”纪生的确向她求过婚,但是,她早就拒绝了。

“不,我不相信。”他摇头。

“我没有骗你。”颜眉苦涩地说,“纪生只不过是我编出来的借口。”

“为什么?”他相信了几分,却仍然疑惑。

“五年前——”颜眉狠下心,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你拒绝我的那天晚上,我就和宗万方——”她困难地说,“第二天我离开双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我无法面对你,无法面对任何人,我甚至无法面对我自己,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资格再接受你的感情——”

她没能再说下去,所有的语言都被他用双唇接收。

“我只要你陪着我,只要是你,就可以。”他低声说。

潮水般的喜悦整个地淹没了她,颜眉闭上双眼,与他唇舌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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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大乱,妖,鬼,魔三界蠢蠢欲动。朝政被奸邪之人掌控,陷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一位懵懂的少年,走出山村,利用自己所学,在华夏大陆寻找自己的道,逐鹿天下,问鼎皇权!拯救黎明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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