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巽杨怎么也想不到,项目一结束马上飞回来,给他接风洗尘的竟然是时岱岱失踪的消息,她竟然再一次背着他一个人去旅行了。
杨素华根本就不知道时岱岱是什么时候走的,吃完早饭后她就跟平常一样带着小七出去,然后小七自己一个人回来睡午觉,结果晚上的时候她人却没有回来。
冉艮杨给她打电话,她说要去散心几天,过几天就回来,让他们不用担心,也不用找她。
冉巽杨越感疲惫,他以为电话里道歉虽然不能让她完全消火,但是至少让他有进一步努力的机会才对——上次她从波士顿去旧金山至少还跟朱莉约定了三天,现在倒好,几天究竟是几天?
“你们两个真的闹别扭了?”冉艮杨探究地问道,对于兄长脸上新鲜的无力表情感到意外。
冉巽杨揉揉他的脑袋,问:“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好像很困扰的样子。”冉艮杨说道,“你不怪时光?”
“怎么能怪她呢?”冉巽杨看着弟弟乌黑的眼睛,心头一暖:“你现在还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我也没有办法跟你讲道理,只能靠你自己去体会了。”
要怪,就怪他太贪心。
他来不及收拾行李,赶紧给凌佳璐打电话,得知时岱岱不在她那边后,马上拨了时岱岱家里的电话号码。
“喂?”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应该是时妈妈。
冉巽杨脑海里闪过时岱岱对她妈的各种夸张的评价,明白自己这个未来岳母不是一个容易糊弄的人,如果时岱岱回家了倒还好,若时岱岱没回家,他这么一问倒把自己给暴露了,刹那间他脑袋里翻了几翻才开口:“阿姨好,我是冉巽杨。”
那边安静了一下,然后轻轻地长长地哦了一声:“是你啊。”
“不知道时光有没有在您面前提过我,第一次给您打电话,真的是太冒昧了。”冉巽杨恭谦地说道。
“小伙子,不用这么客气。”时妈笑道,“都是岱岱那孩子,大大喇喇地,交了男朋友就只是跟我们说一声,也没有说让我们通通话,见见面怎么的。”
“都是我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冉巽杨赶紧解释。
“我的孩子我还不知道吗?你也不用护着她,做不对的要好好说说她,她忘性大,不往重里说她记不住。”时妈鼓励道。
冉巽杨当然不可能傻到顺她的话,若真如此,他相信未来岳母铁定会杀到B市来教育他现代新好男人如何体贴老婆的,他便转了个话题,问:“阿姨,您知道时光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去的地方?最近我有时间,想带她去旅游一下。”
“旅游?”时妈想了想,为难道:“你还真问到我了。我和他爸都非常喜欢旅游,但唯一的女儿却不怎么喜欢旅游,别看她很好动,大学毕业以前就只呆过三个地方,一个是我这儿,一个是你那儿,还有一个就是C市。”
C市……
冉巽杨和时妈又说了不少话。
“有空回G市的时候到家里来玩玩。”时妈很热情地邀请。
“一定。”冉巽杨认真地回答。
挂了电话,冉巽杨收拾了一下东西,认真询问起冉艮杨这段时间的想法。“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提前到B市来吗?”他问,看向冉艮杨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其事。
冉艮杨瞄了他一眼,说:“想让我认识你女朋友。”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吧?”冉巽杨追问。
冉艮杨垂着头没有回答。他当然明白了,和时岱岱相处的这二十多天里,他见到了一个与他认知完全不同的人:智商那么低,去市场买东西他一眼就可以算出多少钱她居然要望天想很久才算得出来;虽然是高中数学老师但是数学知识不完整甚至有严重的系列缺失;化学知识一塌糊涂,连豆腐青菜一起煮会引起蛋白质受损这么简单的知识都不懂……力气很大,可以拎着一大堆水果逛街一点异样都没有;运动发达,似乎没有什么运动是她没有玩过的;推算能力很好,因为单手不能玩大型游戏而把扫雷记录扫到一个让他稍稍为难的记录;超级自来熟,可以跟轻易跟随便一个陌生人聊很多话题……
他不能说他从中学到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现在他已经能忍受着看完一场篮球比赛了。
冉巽杨看着冉艮杨若有所思的样子,有点欣慰,他至少还算有点收获,至于另外一个在意的人……头微微地疼起来: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躲他。如果他没有道歉的话,他可以理解为她还在气愤,不想见他,可那天他忍不住道歉后,她哭了,他还以为她终于将情绪宣泄出来,代表她原谅他了——早知道就坚持住,当面道歉更加真诚些。
难道他又无意中说错了什么吗?
冉巽杨并不着急着去找时岱岱,既然她说要散心,就给她空间,不要去逼她,所以他花了两天时间跟冉艮杨讨论了一下去日内瓦获得不少新思想才动身飞往C市。
与B市火辣相比,C市实在太惬意了:天空飘着蒙蒙细雨,烈日完全被浓厚的云层遮蔽住,空气中满是清新的湿润的清凉的气息。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C市,第一次是送时岱岱去C大报到,那时候比较匆忙,加上两个人都对C市不熟,没有怎么逛。但这个城市他大学四年不知道曾在网上搜索过多少次,C大附近的小道他闭上眼睛都可以说出来,所以他没有任何困难地来到C大。
这是她生活过四年的大学,他从来不敢对它有过一丝不敬的想法。
站在C大大门,他给她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他却没有开口,她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静静地听着彼此或绵长或短促的呼吸,身边的喧嚣仿佛被隔离在他们的空间里。
冉巽杨身边驶过一辆车,司机向C大门口的保安询问着某个学院要怎么走。
独特的方言让时岱岱怔了怔,她心里既期待又害怕地开口问道:“你在哪里?”
“南门。”冉巽杨很快地回答,然后问道:“你在哪里?”
过了好一会儿,时岱岱才慢慢地说:“东门。”
“上一次来,好像是十年前了,你们学校我还真不熟。”冉巽杨嘴角慢慢上扬,“我在这里等你,你过来接我吧,不然我会迷路的,麻烦你了,时岱岱同学。”
时岱岱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这是她第一次去B市时,成熙林去火车站刚把她接到A大就被老师叫走后,她一个人逛A大迷路不得不给他打电话求助时说的话。
没想到她自己还记得。
“那你……站在那里等我。”时岱岱说着,立刻往南门方向走去,“你一定要等我。”不要因为她走得太慢而不耐烦,更不要因为不耐烦就在附近的地方逛,不要让她赶到那里找不到人不知道该站在原地等还是一处一处去找。
“虽然我快要等不及……”冉巽杨带着笃定的声音慢慢传过来,“你慢慢来,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当初分别的地方等你。”
时岱岱的浮躁突然就被抚平了,她掩着嘴,紧着喉咙说:“好。”
分别的地方就在南门那一墙爬山虎下,她送他坐上直达机场的大巴,那年夏天她无所察觉,他也不曾言表。此去经年,壁虎枯了又荣十载,繁茂如昔,而他的情意也日益深重。
他说哪里也不去,要等她,等她这只迟钝的缓慢的蜗牛。
但她怎么舍得让他再等呢?既然不能选择出发的时间,那就让她用自己的努力来决定齐头并进的地点,就在这里,在这一个曾经分开的地方,重拾岁月,让那些她尚未来得及替他体会的遗憾在这里得到圆满。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但她愿做那最好学的学生,用心里最真挚的渴望让他明白:她的人生就是一出情节跌宕起伏的舞台剧,充满了笑、泪、悬念和意外。她爱过谁,她即将爱上谁,她最终会爱谁,而谁爱过她,谁即将爱上她,谁最终会爱她。她不清楚,演对手戏的男演员也不知道,甚至坐在台下的观众也不一定会知道。也许,只有作为编剧的命运才会知道,究竟这一出剧要怎么演绎下去。可是编剧虽然决定了结局,却决定不了她心中的起起伏伏和点点滴滴,如果她早知道,她一定一定,一定一定,在那时候,也说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