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岱岱心不在焉地逛了一个小时,蔡慧娟要回去试妆,刘思也有其他的事,她就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就逛到了A大的西门。
竟然这样近。
她听着耳机,沿着记忆中的熟悉慢慢行走在A大的校园里。
午后的阳光晒得有点热,走进林**里意外地清凉,时岱岱现在特别喜欢坐在林**的椅子上一边听音乐,一边看运动场上男孩子们活跃的身影。
逛到经管楼,她在楼下曾经与“成熙林”三个字合影的公告栏停留了片刻,继续走,走到理科楼前。
曾经听过一句话,“A大理科楼里进进出出的,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这汇集了全国理科精华的大楼,此前虽有崇敬,此刻却有一种敬畏感。
冉巽杨就在这幢大楼的物理系的某个实验室里工作。
明知道不会遇到他,她还是过来看看。
她不该那样,就算蔡慧娟拿到他的电话号码也不会怎么样,他没少遇上这种情况,一副冷脸早就应付习惯了。但她不喜欢蔡慧娟,也特别不想他被自己的同事缠上——她现在是“留校察看”,可不能再扯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
时岱岱个头高,站在门口很是招眼,进进出出的学生、教师都纷纷对她注目,她站了好一下,颇感不适,想了想就步入理科楼。
与外面阳光灿烂不同,楼内一边阴暗,时岱岱乍进去眼前一黑,没注意到前面的玻璃门,额头直接撞上去,顿时眼冒金星,痛得她直呲牙咧嘴。
一阵清泠的笑声轻轻响起,时岱岱忍着疼看过去,视线渐渐明朗,看到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冉巽杨站在玻璃门内。
她头一次看到他戴上眼镜的样子,看不清那幽深的眸子,平白添了一分压抑的吸引力。
“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他缓缓道,语气里仍带着一分笑意。
时岱岱瞪着那个“凸”字型的玻璃门,真不懂谁想出来的好设计,专克她这种长得高又不喜欢走中间的人……她这是第三次撞到这个门了!
“你今天不是不上班?”他刚才去买东西不就意味着今天休息吗?
冉巽杨眉微微一扬,问:“我不上班,你来找谁?”
时岱岱登时无言以对,总不见得说来碰碰运气吧,她讪讪道:“我来瞻仰一下为科学疯狂的人不行吗?”
冉巽杨斜睨她还红肿的额头:“能让你‘瞻仰’的人可不多。”
时岱岱不说话了,反正总是她说什么他都能驳回,越说越错。
她翻出准备好的小本子递到他面前。
“干嘛?”冉巽杨接过。
时岱岱低头,恭敬道:“跪求手机号码。”
半晌才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缓慢得让她忍不住起鸡皮疙瘩,许久不见回复,她抬头,冉巽杨正垂目看她,想着什么,然后从兜里翻出手机递给她。
她双手接过,不解地看着他。
“你就拿着吧。”他吩咐,没有问她先前那样做的原因。
他的意思是让她拿他的手机去用?
“那怎么行?”时岱岱将手机推回给他,“我过两天……待会儿我就去买了,你留着吧。”
冉巽杨嘴一抿,想也没想就把手机往一旁的垃圾桶里丢去。
时岱岱慌忙接住,小心肝差点没跳出来,她不由地大叫:“冉巽杨,你今天吃药了吗?!”空荡荡的楼道里满是她的回声。
她本来想说“冉巽杨,你今天忘记吃药了吗”的……
时岱岱窘迫极了,冉巽杨忍不住笑了,气氛微妙地变好了。
拧了半天,时岱岱无可奈何,只能将手机收下。
两人在校园里逛了一下,冉巽杨就带着时岱岱去一家她没去过的餐厅吃饭。
下了单,时岱岱的奶茶立即上来了,对面的人只要了一杯白开水。
“怎么会到青岚来教书?”冉巽杨问。
“机缘巧合呗。”时岱岱老实回答,“刚回家还没找工作,一个熟人就介绍过来面试,一不小心就面上了。”
“你不满意吗?”他突然问。
时岱岱诧异,看到他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一脸漫不经心,想起这个人无论口算心算神算令人发指的事实,就将面试青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青岚这样的学校,凭一人之私是不能随便让一个人进去的。”冉巽杨对她的心结不以为然,“再说,就算你是走后门的又怎样?你是不相信青岚,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一语中的”四个字狠狠地砸在时岱岱头上,没错,她之所以对如何进入青岚这件事耿耿于怀,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经过正规教学培训,比不得其他重金挖来的优秀教师,不想因为这件事让自己变得更无底气。
假如她更有自信的话,学校安排的课外活动就不会全部参与,也不会勉强自己事事尽善尽美了。
她不由地哀怨道:“冉大侠,对于您的洞察能力,小女子敬仰得五体投地,厚颜请教一二。”
“你身陷其中,在所难免。”冉巽杨垂下眼帘,“人是要得到教训之后,才会明白‘关心则乱’这个道理。”
他面色如常,可时岱岱感觉他话中有话,正要细问,服务员刚好上菜打断了。
这算不算恢复正常邦交了呢?时岱岱不时地偷瞄走在左边始终沉默的人,心中既欢欣又失落。欢欣的是,本来以为彻底失去的友情正在渐渐挽回,失落的是,重逢后她患得患失,反复像现在这样揣摩他的心思,无话不说的场景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自己种下的苦果,唯有自己来品尝了。
走到篮球场,时岱岱感慨道:“以后我可以很自豪地跟我女儿说,当年你老妈曾经在A大的篮球场打过球。”
冉巽杨看过来,问:“为什么是女儿?”
时岱岱一脸理所当然:“如果是女儿,就可以证明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培养出很淑女很淑女很淑女的女儿呀。”
“儿子就不行?”他眼睛弯了弯,似乎有点愉快。
时岱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很斯文很斯文很斯文的儿子?不好,儿子太娘会显得我更加粗鲁。”
“我觉得男女都好,”冉巽杨看向球场,轻轻地说,“很粗鲁也好,很斯文也好,他们想做什么样的人我都会支持,因为他们都是上天送给我的珍宝。”
时岱岱瞪大双眼看着他的侧面,这样温情的话由他口中说出来,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让她心里溢出一点一点的暖意。
她想,她还是不够了解冉巽杨。
他转过来,说:“要你给我的孩子取名字的话,是不是女孩就叫阿珍,男孩就叫阿宝?”
时岱岱顿时瞠目结舌,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欺负她。
“还记得杜易铭吧?”他突然又问。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五年前她差点跟他大打一架呢,就算脑震荡也忘不掉。
他斟酌了一下,就说:“下个星期他要过来打球,有空的话不妨来看一下。”
原来杜易铭也在B市,在一家国企混得有模有样,他们单位组织了一批优干到A大进修,学程快结束了,就想跟冉巽杨他们来一场球赛玩玩。
“你的同事们也会打球?”时岱岱挑眉。在她的印象里,他这样的异类排除不算,搞科研的运动都不怎么样,加上科研室的人大都是大叔级别的人物了,她实在想象不出这球赛有什么看头。
“打赌?我赌事实跟你想象的完全相反。”冉巽杨不介意她的轻视,反而挑衅。
时岱岱对上他夕阳中益发幽深的眸子,咬咬牙:“赌了。一天主仆关系。”
“可以。”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左手。
时岱岱不由地屏住呼吸,举起来重重地拍上去,很响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