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缓慢而坚定的向前而去。
夏天像长了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悄的的消失了踪影。校园的小路上多了很多落叶,踩在上面似乎能听到“咔嚓咔嚓”像是什么东西粉碎成屑的声音。
白昼逐渐缩短,云层也越来越厚,仿佛揉一揉就能滴出水来。
转眼便来到了十月,新高一的学生们也渐渐适应了与过往这些年不一样的的学习氛围。
每个周六都要补课,每天早上都有晨跑,每个星期都有考试,每个月都有月考。
每个周一的清晨,教室里都是忙着搬动桌椅的声音。
每天都有人做试题到半夜,然后在第二天眼保健操的时候偷偷的睡觉。
每天广播体操的时候,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几个男生都是天生缺乏“舞蹈天分”的“慢半拍”,跳跃运动永远只有一半的人在动,体转运动的时候总有人是闭着眼睛然后伸手打到后面的人。
不管起得多晚,每天早上都有男生洗头。
不管是不是离上课铃声响起只有短短几秒钟,经过女生宿舍楼下时,都要停下来捋捋自己的刘海,好整以暇的整理一下校服。
桂花甜到腻人的香味在校园里飘荡了一个月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女生们湿漉漉的头发上各种洗发水的味道。
秋天的阳光很吝啬,女生们的头发很难干,怡人的味道很持久。
酸涩的橘子味道,清爽的青草味道,神秘的花香味道。
方晨能在这么多味道中准确的辨认出黎黎头发上薰衣草的味道。黎黎固执的只用薰衣草味道的洗发水,因为方晨说喜欢喝薰衣草奶茶,他喜欢薰衣草的味道。
黎黎每天放学后都会到舞蹈教室去练习舞蹈,方晨戴着耳机从窗口看过去,黎黎左脚跪在地上,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前倾,咬着牙,额头上是一层细密的汗。
方晨皱了皱眉,这个动作她已经维持了很久,不知道膝盖上的伤口会不会再次裂开。因为一些特殊的舞蹈动作,膝盖长时间的触地,黎黎已经不是第一次受伤,上一次是五天前。
方晨还记得,当自己给她上药的时候,黎黎明明疼得额头上一直冒汗,仍然倔强的不肯说出来。
放学回家的时候,方晨看着黎黎的背影微微出神,心里面一直闪现的是黎黎在舞蹈教室皱着眉头咬着牙坚持的样子,突然觉得小丫头原来已经不是小丫头了。
黎黎回过头,看着发呆的方晨:“哥,快点啦,不然你今天又要输给我了。”
“拜托你姐姐,你的书包可在我这里,不过我也不会输的。”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朝着黎黎追去。
一路追逐嘻戏,欢声笑语不断。
每天横跨大半个临溪,每天经过四十三里河,经过一家宠物店和一家文具店,经过同样的红绿灯和同样的人行道,一起经过早晨半升的太阳和黄昏时红得像石榴一样的夕阳。
黎黎会在经过宠物店时看到跑出来的小狗就停下车然后抱抱它,时间久了,后来每次他们骑车经过的时候,有一条小狗总会跑出来对着黎黎摇尾巴,黎黎给它取名字叫小煤球,她总是兴高采烈的对方晨说“小煤球会剥向日葵耶”,然后为了证明给站在一旁冷笑的他看从而多次迟到。
黎黎经过钢琴店的时候会停下来,闭着眼睛,然后跟着旋律轻轻哼唱着,回到家后在黎雪的钢琴上弹出刚才听到的旋律,黎黎对于钢琴有这种无法匹敌的天赋,不像方晨,黎黎曾经把方晨拉到钢琴旁说要教他弹钢琴,但却老是被她说笨,方晨这时候总会摆出一副兄长的模样转移话题。
黎黎看到夕阳的时候会变得很高兴,她总是不厌其烦的在方晨耳边絮叨着。
“哥,你看,火烧云。”
“哥,你看,那个像不像一头大象?”
“哥,小煤球跑到天上去了耶!”
“红色,紫色,白色……咦,哥,那是什么颜色?你看见过吗?”
“哥——你有在听说说话吗?”回过头看到方晨两手交叉枕在脑后,眼睛闭着似乎睡着了的样子,黎黎气得一拳打在他胸口上,“方晨你怎么可以这样。”
方晨呛了一下,揉揉自己发痛的胸口,无奈的说:“好了好了,再不回去,姐姐真的要生气了。”
黎黎转过头,没有理他。
没办法,方晨摇摇头,走到黎黎的前面,半蹲下来,“我背你。”
委屈在一瞬间消失,黎黎嘿嘿的笑了两声就跳到了方晨的背上,方晨感觉身体一沉,才想起背上的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瘦弱的小丫头而是大姑娘了。
“哥。”方晨感觉黎黎勒着自己脖子的手加大了力气。
“嗯?”
“我多希望下山的路没有尽头,这样哥哥你会一直这么背着我吗?”方晨心想那我不得累死,然后一眼看到停在不远处的自行车,庆幸这座小山不是太高。
方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黎黎也没有再说话。最后一抹夕阳在他们身后沉默的跌落在地平线上。
很多年后,方晨还记得那个傍晚的夕阳很红很红,周边的云像着了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黎黎在自己的背上紧紧的贴着,而自己却还在为下山的路途短暂而庆幸着。
如果,时间可以从来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背着你我很开心。
学校的广播站每天都会在中午的时候播读一些类似心灵鸡汤或者少年励志之类的文章,当纳兰辞知道里里是校园广播站的一员后,非常懊恼于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参加。
于是退而求其次,纳兰辞便多了一个兴趣项目,就是每天到教室里听里里的广播。就算牺牲掉自己的午睡时间,仍然不亦乐乎。
晏小燕非常无语的看着纳兰辞说:“就算里里今天广播,你也不用这么早就拉着我来教室里等着吧,广播要两点才开始……”手伸到纳兰辞面前,“现在才几点?”
“……”纳兰辞理亏,转头看着窗外,装做没有听到晏小燕的抱怨,答非所问的说:“下午第一节课是什么?”
“化学。”很自然的说了一句,然后反应回来,跳起来,加大了音量,“我说的不是这个。可恶,你……”
纳兰辞看到晏小燕的脸色在瞬间表白,指着自己的食指微微颤抖,显然是气得不轻,又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太激烈了,这还是那个被别人自行车撞到还先去关心别人的晏小燕吗?
纳兰辞小声的问:“那个,你不会是那几天来了吧?”
“滚,”晏小燕快要被气得吐血了,他砰的一声砸门而去,丢下一句“我要去上厕所。”
走到走廊上的时候,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纳兰辞把头探出窗外,心想你有这么急吗?然后挠挠头,注意力又转移到教室里的扩音器上。
走廊尽头,晏小燕整个头埋在水槽里,空旷的楼道内落针可闻,他的咳嗽声和水龙头往下淌水的声音格外刺耳。
过了很久,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抬手抹掉嘴角残留的血迹,然后皱了皱眉头看着水槽边缘的血渍,打开水龙头小心翼翼的洗掉最后一点痕迹。
然后他慢慢的走回去,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嘴角又重新挂起了笑容,他抬起脚一脚踹开了教室的门,“我回来了。”
纳兰辞眉开眼笑的迎上来,翘起兰花指,眼泛桃花,扮足了深闺怨妇的样,“人家还以为你不理人家了呢?”
“呕……”晏小燕低头干呕,顺手抄起身边桌子上的书朝他砸过去,“好个奸妃,给本殿下处死。”
纳兰辞欠声行礼,媚眼连抛,模仿电视剧里的女星,尖声说:“王子殿下,臣妾对殿下的心思难道殿下还不明白吗?怎忍心将臣妾处死。”
恰恰在这个时候,教室的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方晨一眼望去便明白了什么,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玲之势往左边一闪,被挡在身后的里里茫然的眼神瞬间变得很复杂,很复杂,使劲忍着笑意。
纳兰辞保持半蹲的动作,身体僵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晏小燕看着面色涨红的黎黎和里里,放弃了抵抗,无奈的说:“你们要笑就笑吧,别憋着,对身体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教室里爆笑不断。
一整个下午纳兰辞都不敢跟里里说话,偶尔目光接触就把头往下低,“你干脆直接找块布把脸蒙起来好了。”方晨在旁取笑。
纳兰辞想了想,认真的说:“有道理,你有带布吗?”
方晨无语望青天,“你赢了。”
“你一定有对吧?”目光转向黎黎。
黎黎摊手,“没。”
一块白色手帕递到了他面前,里里回过头,似笑非笑,“如果不是今天我找人替我广播,还就看不到你俩的精彩表演呢,不然你以后可以考虑报考表演系,相信我,你很有天分。”
“这是赤裸裸的耻笑。”纳兰辞余光瞄到在一旁偷笑的晏小燕,心底暗暗不平:“这家伙笑得还真灿烂,我去。”
然后下一秒晏小燕的笑容就凝固在了他脸上,因为里里又说话了,“王子殿下,您是否也要一块?”
笑声持续回荡着。
郁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班主任在台上宣布国庆节放假的时候才消散,“就算放假了,同学们也不可荒废了学业,要多读书多看报少吃零食……咳咳,那么,国庆假期一共放五天。”
前面一段几乎没人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自动转移到了后半句,选择性的忘掉班主任布置了多少作业,嘱托了多少事情。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老娘……不对,本姑娘终于可以回家了,老妈我好想你做的酸汤鱼。”这是标准的女汉子。
“上网,通宵,呀,钱好像不剩多少了。”这是祖国半殃了的花骨朵儿。
“第一天是数学,第二天是英语,第三天是化学……嗯,时间充裕,还可以报一个书法兴趣班。”这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最后,是纳兰辞总结性的表达:“老师我爱你。”
大概老师是被纳兰辞吓到了,头也不回的关上教室门走了出去,再也不管教室里如何吵闹。
纳兰辞一把推开桌子上,眼里放出光芒,说:“明天大家一起去瘦湖划船好不好。”
晏小燕无所谓的摊摊手,黎黎都听方晨的,最重要的是里里低头看着书,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纳兰辞有点泄气,然后看向方晨,眼神交流:“快帮忙。”
“怎么帮?”方晨眼神回应。
“里里啊。”这次是唇语。
方晨了然,一把拉过黎黎,哈哈大笑说:“哈哈,对啊对啊,大家一起去瘦湖划船嘛,黎黎你不是说想出去玩吗?”
“哥,我什么时候……呜呜……”方晨连忙捂住黎黎的嘴,心中无奈,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晏小燕啪的一声合上书本,眼神交流:“我怎么会认识你们两个人才。”然后站起来,“那么……”
“那么大家就一起去吧,我来到临溪也没出去玩过,正好国庆我反正也不想回去。”晏小燕无奈坐下,心想你干嘛抢我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