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带着老中医往刘树根的住处赶,边走边问询:“您怎么称呼?怎么到这里来了?”
“鄙人木苍术,山东胶县人,原是携妻儿老小同逃难于此,谁知路上伤伤亡亡就剩我和孙儿了。别看我孙儿刚及束发之年,可他自幼受我们的耳濡目染,医术已经有了很大的修为。”木苍术满脸的骄傲。
进屋后,木苍术净罢手,一通望闻问切,门口人叠人吵吵嚷嚷的往屋里张望,族长大气不敢喘,回头冲乌洋的人群瞪了一眼,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木苍术伸手把刘树根带血渍的衣服撕开,看了眼伤口,叹道:“枪伤!”
族长看他叹气,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木大夫,这娃……”
“身体虚寒,胸闷气滞,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这腐肉得快些切掉,否则邪盛正虚,底子就坏了。”
族长似懂非懂的看着木苍术:“木大夫,你需要啥,跟我们说,我们尽力找。这娃也是个苦命的娃,他上边临走之前把他托付给咱,咱不管怎么着都得照顾好他呀。”
木苍术吩咐道:“架几个火盆来,拿把割肉的刀口,尚算干净的布料,一盆清水。”
族长听闻,马上回头安排了几个腿脚快的把东西取回来。
木苍术冲他孙儿招招手:“天儿,你动手吧。”这个小娃就是木景天,那时他刚满十六岁,可因为营养不良,长活脱儿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
“哎。爷,没有曼陀罗,我怕他受不了。”木景天边洗手边说。
不等木苍术发话,一直沉默的刘树根开了口,“我能受得了,来吧。”
木景天看了看黝黑的刘树根,他已经瘦的脸颊都凹进去了,躺在黑暗的角落里发亮的只有那双坚毅的眸子,木景天小小年纪,但早就看惯了生死,他嗤笑一声,“那行。”
木景天用火燎了燎刀口,动手开始割腐肉。“啊!”一阵令人胆战的痛呼。
“嗬,还有胆吗?”木景天顿了顿手问道。
刘树根没答话,攥着破烂不堪的被角塞到嘴里咬着,含糊不清的说:“老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就不知道什么叫个怕,来吧!”
木景天心里不禁暗暗的赞许,他开始聚精会神的一刀一刀搁着腐肉,刘树根嘴里的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被角都被染红了一块,可他愣是一声没吭。
清理完毕,木景天转生从木苍术腰上取下来一个小皮壶,顺着新鲜的伤口倒了下来,刘树根一个猝不及防,啊了一声,煞的生疼。木景天笑了,“是条汉子。”
“嘶……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我是不懂,可我懂我爷爷说的。我爷爷说你气滞,你知道什么是气滞,就是你有心事你发不出来,一直憋着,憋出问题来了,然后就气滞了。”
外边的人群早就散去了,族长也和木苍术出门话家常了。刘树根抬眼盯着木景天半天没说话,木景天皱了皱眉拿干净的布给刘树根包扎妥当,系了个好看的结扣。拍拍手说了声好,转身准备离开。
“我身上背负着那么多人的命,我的政委也因为我牺牲了,你说……”刘树根说不下去了,抬手捂着眼呜呜的哭起来,他才只有二十岁,生命才走了一步,可这一步太沉重,沉重的压着得他走不出来那个曾经的记忆。
“哎,你胳膊刚割了,别弄裂了伤口。我也恨日本鬼子,我奶,我母亲,我父亲,都是让他们杀害的。可我不像你,我只是个大夫,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能做的就是医治好所有的中国人,让他们活着等着直把日本鬼子赶出我们国家的一天。”
刘树根听了木景天的话后颇为震动,两人成为莫逆。刘树根临走前也带走了木景天,木苍术眼睛通红,压着嗓子说:“天儿,好好的,把倭寇赶出去。爷爷怕是等不到了,你提及爷爷,勿寻勿想勿挂念,你就看看我送你的医书,那就是我的心血是我的魂啊。”
后来在一次阵地战前,刘树根把木景天留在了卫生队,刘树根假死在战场上,木景天奉命转移了战场,就这样两个人走散了。
木景天紧攥着曾经给刘树根打了个好看的结扣的布,还带着点点血渍,他把它塞进自己的里衣,他对自己说:“疙瘩,我带着你上战场,让你看看日本鬼子是怎么让咱们赶出去的。”
再后来木景天得知刘树根不但活着还屡立奇功,他眼角含着泪笑着拿出那块布:“你个臭疙瘩,我就说祸害活千年,你的命还长着呢。”他知道刘树根一直都在打听自己,可他更清楚自己只是个中医,战场上伤员救治要快手快刀,兵荒马乱的哪里去寻中草药,西医有国际援助更适合,他就打消了去找刘树根的念头,一心呆在医疗队里做保障。战争胜利后,刘树根去北平读军校,木景天安然的寻了个安静的小镇子呆了下来,做起了老本行:中医。
这些年刘树根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他,谁知道木景天就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