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在当下的每一个时刻都面临着思考,有些人思索着将来,有些人介怀着过去,有些人在盘算着接下来,有些人在思考着思考,他们都在思考当中面临着选择、犹豫、顾虑、忐忑和不安。他们尝试在万全之策和最大利益之间建立无数微妙的关联,而选择和思考便成为两者均衡的关键词。
而我,也尝试在织田叶子的影子和小璐的陪伴中作出抉择,但我并没有陷入思考。我以为只要简简单单的陪伴就足够了,就好像你喜欢一朵花,没必要非得摘下来占为己有。
每当夜色下沉,我的梦就会愈加模糊,变得更加真实的,真实到触手可及。
下午放学后,小雯依旧陪着文耀去篮球场看他打篮球耍帅,因为我脚伤,只能待在教室不能随意走动,一切需要走动的事情,都有一个人来代替我。
“智宸,你想吃什么,我去外面帮你打包回来。”
“随意,你吃什么就一式两份吧。”
“好的。”
看着小璐疲惫的背影走出教室,竟会有心痛的感觉。
为了我,放弃午睡陪我去医院换药;为了我,每天来我教室陪我,就因为怕我无聊;为了我,甘心成为别人口中的话柄,没有名份,当别人问起小璐是我的谁,没有任何声音出来证明。
甚至我也不清楚,小璐是我的谁,我把她当作我的谁。
我摸出抽屉里的一本小说,一页一页地翻动,眼睛盯着小说里的内容,却完全看不进去,脑海里全是关于小璐的一切。
她叫陆璐,初三一班。
仅此而已。
“饭来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小璐手里提着两个用白色塑料袋子装着的白饭盒,脸上浮着一圈黄昏打下来的金色轮廓,嘴角上扬着自然地微笑,很舒服也很幸福。
小璐把我桌上的书挪到旁边的桌子上,因为上课时候都把书垒高以便打瞌睡,小璐站起来吃力地把书抬起来,然后把书稳稳地放在隔壁桌,额上冒出了一颗晶莹的汗珠。
看到这里,忽然心中莫名其妙一颤。
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纸巾,从里面抽出一张干净的面纸,双手撑着桌子边沿慢悠悠地站起来。
“你脚伤了,要干什么?”小璐脸上的只有惊慌,“我帮你。”
“你别动。”
那张干净洁白的面纸,在小璐的额上,两颊,鼻尖,轻轻地游走,擦去了疲惫,擦去了惊慌,擦去了晶莹的汗珠,像魔术一般只剩下迷人的微笑,还有熟悉的酡红的醉。
她最想听到的那句‘做我女朋友吧,’我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害怕给不了她想要的,所以一直害怕。
吃过饭,小璐把饭盒用塑料袋装好,起身离开座位,向教室门口走去。
“欸,教室里有垃圾桶。”
她回过头,讪讪一笑。
“值日生已经倒过垃圾了,还是丢到外面的垃圾桶吧。”
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风致嫣然到不可理喻。
不曾思考的心开始要作出抉择的思考了。
当暮色四合,番禺的大街小巷亮起了徇烂多姿的霓虹交错在昏沉的灯光下,有整齐高举的路灯,有汽车射向归家的车头大灯,有每家每户团聚的灯光。
当匆匆的脚步终于缓了下来,乌青的眼眶变得坚毅了;枯槁的容颜被涂上了五颜六色的粉底,被粉饰得更好看了;黑白的西装,锃亮的皮鞋,换成流苏的裙子。
番禺的夜,也就开始了。
“小璐怎样?”
还是那条只能投下斑驳光影的绿荫小道里,只能看到小道尽头的灯光通明,文耀骑着我的捷安特载着我。
“挺好的啊。”我尝试一笔带过,心里却默数着她的好。
“欸,我是说你对她怎么样?”文耀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了。
“我对她挺好的。”
“你是脑子不好使呢还是在装糊涂”文耀加重了语气,是在要我别装糊涂。
过了一会,文耀平静了心情。
“你是打算就一直这样吗?”
“难道这样不好吗?”
“你这样和她之前的男朋友有什么区别?”文耀的语气里充斥着愤怒,是因为她之前的男朋友,还是因为我?
“男女朋友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有必要吗?”
“别人可不这么想。”文耀又加重了语气,貌似有点生气了,“她在学校可是在忍受质疑和嘲笑的眼光。”
“在班里,同学都在问你和小璐是什么关系,”文耀顿了顿,语气又重了一度,“你想她怎么回答?”
“就好朋友呗。”我冥顽不灵地随口说了出来。
“你见过一个好朋友会天天中午不休息陪你去医院换药的吗?你见过一个好朋友天天下午放学陪你在教室聊天帮你打饭帮你复习功课吗?你见过一个好朋友拒绝所有鲜花天天挨向一块不冷不热的石头吗?”
终于走出了漆黑的绿荫小道,终于见到了盈润通透的月色挂在满天星斗的暗蓝色的天空,终于见到了昏沉路灯下他坚毅的脸,终于听不到我被刀割的心在滴血的声音。
“你好好考虑吧。”
回到小区门口,文耀送我到家楼下便骑上车扬长而去,背影消没在转角处。
今晚的夜色冰冷如水。
回到家,爸妈都还没回来,也对,早上我上学了才起床,晚上我入睡才回来,如果我不告诉他们我脚崴了,大概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的故事吧。
也好。
吃过夜宵,看了会电视剧,时针指向数字11,关了电视,进房间关上门,客厅的大门开了。
每晚这个时候爸妈才会回来,从没有耽误,回来之后都会以为我已经睡去便都不会询问我,然后开始嘀嘀咕咕地说点什么,其实大部分都能够听得清,他们在争论生意上的不同点,也可以说是争吵吧,有好几次争吵得比较激烈,摔碎了杯子,或者盘子。
清脆的陶瓷抨击着大理石地面,触目惊心的碎落一地,也在抨击着我的神经,有好几次被这种声音击醒,坐在床上,看着闹钟上刚过两点一刻,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低沉的争吵声。
“这个家还要不要,整天就知道为了一点小事吵。”是妈妈带着哽咽的声音。
“不要了。”爸爸喝完酒后的声音都是这么理直气壮。
依稀能闻到一股被打翻的白酒微薄的酒味,在地上蒸发,散发到整个客厅。
“那么大声把儿子吵醒了还要不要让他读书了?”妈妈带着哭腔,我的心也被刺痛着。
“成绩那么差,还读来干嘛,浪费学费。”像是又啜一口酒,“昨天老师又打电话给我投诉,说他整天上课。”
做贼心虚的我蹲坐在床的角落,双臂抱着屈躬的腿,把头埋了进去,把声音都隔绝在耳膜里,但还是被那些声音从罅隙里窜了进来。
我没办法做到密不透风,也没办法做到萧然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