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云朵飘向远方
与茜姐在RB料理店吃了饭,喝了半瓶啤酒。其间,她好几次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两个人都默默地吃饭,喝酒,差不多耽误近三个小时,真是捉摸不透,像茜姐那种火爆性子,居然也能够长时间不开口。
回到住处快十一点,见外婆一个人坐在客厅,都还没睡。这是不同寻常的事情,因为每天晚上外婆九点钟准时上床,从不例外。
我心里一阵颤抖,这是何种情况呢?我想,难道小慧有消息了吗?
见我回来,外婆以奇怪的眼光打量我一阵,然后伸手招呼我过去。
“那是在你床上枕头下发现的!”她说着把手指向床头柜。
床头柜上摆着一只开口的白色纸封,我打开纸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折着的信签纸,上面是歪歪斜斜的蝇头小字:
“祥芸: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中国,也许还在天上,也许已经飞抵美国的新墨西哥州,那里是我女儿女婿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我父母早逝,基本上是个孤儿。回想之前走过的路,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苦难者,不过,这种念头在那天看见一对黄衣信徒后彻底改变了。那个叫应小欧的女人,你初恋的女人,她是那么地爱你,我心生嫉妒的同时也感到她的无奈和执着,被你拒绝之后,她万念俱灭,选择遁隐佛门。这一点,不是所有人可以做得到的!说明这世上你是她唯一的爱人,离开了你,她只能环绕于晨钟暮鼓旁。我说过,你的爱人就在眼前,你还不明白?祥芸,不要多想,去找你的真爱吧,别让你的爱人在那空无的地方越陷越深!比起她,我算是幸福的了,因为至少我还有个女儿。除了心底的你,应小欧一无所有。上帝将人世间最纯真的感情赐予你们,而你,却不让它发光。祥芸,像女儿一样,我是虔诚的基督徒。相信自由,平等,包容与契约精神,它是基督撒向人间温暖的光芒。倘若我和你在一起,只要想到小欧的境况,我宁愿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便是见到小欧后我一直难受的原因,别再犹豫,祥芸!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未来已经不多了,恳请你务必包容她,一个历经苦难的女人,应小欧!你们在一起,才是上帝的安排,相信一定会得到神的祝福!另外,那两天我骗了你,我没有去茜姐那里,我去了小欧妈妈所在的精神病院,在那里见到了小欧,我跟踪她们,找到了她们如今的栖息处,在那个大兴土木工地的河对面,靠近山边一个叫云崖庵的尼姑庵,就是她们现在的住处,我还了解到,她们四处化缘,把钱给那个工地的负责人,你肯定奇怪为什么,我现在才想起那天我们和外婆去那里,那个工地上,外婆看到河边工人砌不规则河堤时说过的话,当时外婆说这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她老人家说对了,那里将建成一个旅游区,一个由古老街道组成的地方,而那个街道将与祥芸童年居住的老街一模一样,据说那个工程的总负责人还是祥芸童年的伙伴,一位多年来从事房地产行业发了大财的老板,他尊重母亲的遗愿,要他有朝一日倘若有能力的话,一定建一条那样的街道,好让他永远记得他们一家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永远不忘他的母亲,还有那些曾经帮助过他们的街坊。顺便说一下,房子的租金我已预缴了五年,房屋租赁合同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房东是你认识的那位老太太,承租人是祥芸。望一切以我的心意办,愿耶稣赐福你们,一对人间最美的恋人,祥芸和应小欧!你曾经的伙伴:覃小慧。”
我拿着小慧的信,不知如何是好。往昔深邃而又烦人,宛如小慧,让人甜蜜也叫人崩溃。
虽然再次在深夜敲开于茜姐的家门乃情非所愿,但小慧的突然离去叫我顿时有种失去依靠的感觉,除了立刻告诉于茜我想不出还有更好的办法。因为小慧既是茜姐亲戚,也曾是她雇来做家务的保姆。我想,没有人比茜姐更熟悉小慧了。
“现在你想怎样,是坚持寻找小慧还是照她的意思去让那位尼姑还俗,与初恋情人破镜重圆呢?”穿着睡衣的茜姐把信扔在沙发上,眯起眼睛问我。
“我很头痛,迷糊之极,没有主意了!”我向她摇头。
她起身,朝厨房而去,地板因鞋底的接触发出“哒哒”的声音。
茜姐拿过来一瓶葡萄酒和两只高脚杯,把它们放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用开瓶器打开木质瓶塞,给两只酒杯各倒上半杯,端起一只递给我说:“既然脑子糊涂,不妨喝它个一醉方休,然后我们上床,一阵云雨后,明天就去民政局领证,依我看,她们两个都靠不住,搞得你如此狼狈。别怕,不是还有我吗?”
她的话叫人心里一惊,像在我迷糊的脑袋上敲了一闷棍,让我不由得略带恐惧地盯着她。
“哟,瞧瞧!把你吓成这样,哈哈哈哈,骗你的,你这个傻瓜,哈哈哈!祥芸,你比我年轻许多,自然需要更年轻的女人,我呢,当然只有与更老的男人撮合在一起,我的天,你还是个男人吗,我看不像,哈哈哈!”茜姐说着,不断拍着胸口,笑得前倾后仰。
朝她苦笑一下,我继续摇头,满心地无可奈何,沮丧之极。
“你是难受小慧的不辞而别还是想不出与应小欧破镜重圆的办法呢?”茜姐凑近我问。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无论爱情还是事业都不成功的男人。在当今社会属于那类极其普通的边缘人。”
“如果你因此颓废,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茜姐站起来说,“如今,像我们这种四五十岁的人,碌碌无为者比比皆是,我们童年成长的时代,正赶上国家****,没有机会学到真本事,说我们是时代的牺牲品,倒不如说那时候国家遇到了困难,责任根本不在我们。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沮丧,我们能够活着已经不错了!”
想想茜姐的话也不无道理,我的童年还真是那样度过的。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子女,没有本事,更无关系,稍微想表现一下,还要受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的欺负,欺负了你还不许有任何怨言,否则,像我当年那样,脑袋都差点给敲碎,清醒过来时,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早已似水远去。
真是感谢如今这个时代啊,我们这种人,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文化,又近天命之年,居然可以随便找到一个能够养活自己的差事,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茜姐,我想就此打住,不再折腾了!”我忽然说道。
她奇怪地看着我,那表情在我看来极为陌生。
“什么意思?”她马上问我。
“不管小欧怎样爱我,都无法激起我的情感,我爱的人已经远去,说明我并不是她真正喜欢的爱人,我希望自己理智一点,看清楚自己真正的价值!”
“就是说,你打算一个人走完你剩下的时光?”
“和外婆一起!”
“说你是傻瓜还不相信,外婆一定走在你前面,那么,你始终还是要孤独终老,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归隐,像小欧那样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呢?”
“我想,我应该那样!”
“恭喜,这世界又多一个傻瓜,一个多愁善感的白痴!”茜姐颇为得意地说。
“我想辞去现在的工作,带着外婆去帮助建造那个旅游区,如果真像小慧说的那样,还原我们童年老街的那个旅游区,我这就回去,和外婆商量一下,她肯定同意,因为上次我们去那里,外婆对那里有比我更浓厚的兴趣。明天就离开那个小区,到郊外那个工地,没有什么技能,我可以给人打下手,等工程竣工,再去实践自己的承诺!”
“要死要活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她没好气地说。
“好好好!你给我快点去,走走走!白痴!”茜姐几乎狂吼起来,“别让我再看见你!”
到家时,天都要亮了,外婆依然坐在我卧室的床面前,看不出她有任何睡意。把作好的决定告诉了她。外婆没有一点惊讶的表现,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早先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渐渐张开眼帘,继而发出不常见的明亮的光芒,倒让我意外不止。
“是祖宗显灵还是遇到了什么呢?”外婆忽然站起身来,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什么呀,外婆!”我差点没叫起来。
她走过来一把拉我起来,拽我向门而去。
“你不要说话,跟我走,去医院!”她的语气严肃而又独断,一副不容反对的神态。
X光片显示我的左后脑颅内有过损伤,虽然经过多年愈合得不错,但脑神经已经不同一般人那样正常,就是说,智力无法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不过,医生感到奇怪的是,在测试几十道类似儿童的智力游戏之后,推断出我的智力像同辈人那样没有任何问题。
“我说祖宗显灵就是觉得你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我的孙子,这是奇迹!”回到家,外婆兴奋得手舞足蹈。
我看着她,一脸的疑惑。
“本来有些话我打算带进坟墓,现在觉得告诉你也无妨!”外婆来了精神,“几十年前,当你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时,县医院的老医生认为你随时可能瘫痪,当时我的头都大了,如今看来是我过于担心,以前你的生活一切都是听从我的安排,到CD后,这是我亲眼所见,你已经两次自己作出决定,而且可以照着自己想法去做,头一次是你坚持要来CD,这一次,你又要辞职去郊外的工地给人打下手,我说祖宗显灵,就是见你自己有了主意,你知道吗,这在之前的几十年中,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以前你一切总是由他人摆布,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了,祥芸!”
“我想,即便是去打零工,也有薪水,可以存起来,存到一定数目,我就去国外找小慧。”我也有点得意。
“好!君子一言,我同意!”外婆兴奋得叫起来,